
豆浆
我爱喝豆浆。
小时候,我家住在一个街道上,这里挺热闹,有好多卖豆浆、米线的小铺子。我和哥哥玩累了的时候,喜欢向妈妈讨点儿零钱,去桂花奶奶那儿,搬两个小板凳,吆喝着:“桂花奶奶,来两碗豆浆!”桂花奶奶朝我们点点头,接着忙手里的活。桂花奶奶开的豆浆铺子,生意挺不错,喝过她的豆浆的人都很满意。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忘不了它的味道:微甜、香醇、淡淡的豆香……桂花奶奶的豆浆,芬芳了我的整个童年。
桂花奶奶是我家的远房亲戚,虽是“奶奶”,却也只有四十多岁。她的性情有些古怪,和周围的人不大来往,但对我们小孩子却很好,我和哥哥喝完豆浆付钱给她的时候,她总是笑着抚摸着我们的头,把钱重新塞进我们衣兜里。她的笑,总是带着一丝落寞。
桂花奶奶天资聪颖,却因家境的原因,自幼被迫辍学,年纪轻轻就嫁了人。嫁的人,亦是木讷、无用的那种;一个儿子,也不甚争气。她的落寞,是有原因的,大概在她看来,日子已没有什么盼头了吧。
桂花奶奶没读过几天书,却很喜欢听黄梅戏。去她那儿喝豆浆的时候,总能见到一架老式的收音机,里面发出一些“咿咿呀呀”的声音。我问她是什么声音。桂花奶奶笑着对我说,收音机里唱的是黄梅戏。
后来,听我妈说,桂花奶奶年轻时偷偷学过一段时间的黄梅戏,天分颇高的她学的很好。却由于家人的反对,最终没有走上这条路。但她依然爱听黄梅戏,闲暇的时候,跟着哼两句。我听过,很凄美。
桂花奶奶去世的时候,我还上小学。她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躺在床上。听人说,她年轻的时候,就曾跳过河,但被我三叔救了上来。我三叔水性极好,下河救人不成问题。但这次,却没有任何人能救她了——她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停止呼吸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哭着问我妈,我妈叹了口气:“你桂花奶奶的命太苦了,她太要强了。”
豆浆,你的味道,原来不止是香醇与甜美,还有浓浓的苦涩与辛酸,理想破灭后的痛楚、现实生活中的深深无奈……
只是,生活,从来都是五味俱全,就像一杯浓浓的豆浆。桂花奶奶,您酿了一辈子豆浆,却始终没能悟出这个道理啊。
桂花奶奶去世许多年了,想她的时候,我会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捧一杯豆浆、搬一个凳子、一遍遍听收音机里的黄梅戏……
“桂花奶奶,来两碗豆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