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心愿】夜已深(征文.散文)
下班的时候,天已经黑压压的压了下来,仿佛末日的前兆。这是夏天,才五点半,我不禁皱了皱眉头,眼看着一场暴雨就要光临,我需要快点回家,不然,即将到来的这场暴雨很可能会冲走我,“包括我的灵魂,都会如这满地的灰尘,被荡涤得纤尘不染。”我和同事打趣道,想驱赶走这压抑的烦躁。
那辆白色的SUV很抢眼,我瞬间便展开了笑容。户主已经摇下了车窗,还在向我挥手,后座的两个小人儿,脸紧紧地贴着车窗,激动地拍打着。我快步挤了进去。启动了车子,暴雨前的狂风还没有能撼动车窗的威力,所以,即使它仍然在怒吼,也不能对车里的一家四口形成威胁。车里播放着《红蜻蜓》,嗯,我很熟悉,孩子说老师唱过,一定要求下载到每一个能塞进音乐的地方。这小空间,当然也不例外。
一道闪电骤然划过天际,在我视线能触及的地方,将黑色驱赶了干净。它似乎有将天劈成两半的怒火,紧接着便传来“轰隆隆”一声巨响,我瞬间闭上了双眼,只感觉天在碎裂,像要变成碎石,即将劈头盖脸的滚落在一直仰视它的地面。
好在离家并不太远,到家的时候雨滴还没有赶来。孩子嬉闹着在前面跑,而雷声却再也不曾听见,它好似来了个恶作剧,又发觉了自己的调皮,再羞涩地躲藏了起来。而后闪电还不时的探出头来,定是受了雷声的怂恿,它只偷偷地撕开一道缝隙,窥探一眼这世间的人儿。
等到暴雨袭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收拾妥当了。孩子趴在窗台上,看雨滴劈头盖脸的砸在树叶上,楼下的那一株株阔叶植物也不能招架,平时厚实宽大的叶片这会儿也只能摇头晃脑。很快地面就积成了小溪,水滴变成了一顶顶草帽,又像是一群群顽皮的孩子,正手拉手地在水面滑行,一路还哼着小调。
尽管如此,我还是沉沉地睡了去。朝九晚五的生活代表的不是闲,而是在更短的时间内,完成更多的工作,我也不例外。此刻,正躺在松软的大床上,孩子拼命的在挤,这样的雨夜,他们是不会独自入睡的。偶尔有雷声响起,仿佛在嫌弃看客太少,它在很卖力的演出,为这暴雨助兴。
急促电话铃声惊醒了我的梦,比雷声更刺耳。
“妈,这么晚了,有事?”
“你已经睡了啊?”
“睡了,早睡了,有事吗?”
“没,没事,怕这天气你睡不好,我打电话问问。”
“嗯,没事就好,我睡了。”我敷衍着母亲,想快点结束这场谈话,熟睡中被迫醒来的人,想来也不适合聊天。
“你要是困了就睡吧,我没事。”
我听清楚了母亲这句话,含糊着,撂了电话。
只几分钟,当我准备再次入梦的时候,手机的提示音又惊扰到了我。我胡乱抓起手机,短信。
“我害怕。”
简短的三个字,却让我瞬间清醒。来信息的是母亲,只是,这三个字出自于她,我不相信。
母亲会害怕?我怎么从来就没听说过这事!她会害怕这样的天气?不,她可不怕!我想起十五岁那年,也是这样的夏夜,雷声仿佛比今晚的更猛烈,在被雷声惊醒之后,我看着闪电在墙上变成了火龙,一直延伸到整面墙。我“啊”的一声惊叫,将整个身子紧紧地蜷缩在被子里,连偷窥的勇气都没有。
是母亲解救了我,她跑进了我的卧室,还叫着我的小名,抱着比她已经高出了半个头的我。就那一夜,已经和她分床十年的我,又在她怀里睡去,沉沉地睡去了。
母亲才不会害怕,我确定,因为我还见过她和一个体重几乎是她两倍的男人打架。那是我上小学六年级,母亲开着一间小歌厅。说是歌厅,其实就是一间大房子,可以喝酒唱歌,中间自己隔离了一个大圆形,气氛正好的时候,也有人下去跳舞。有必要交待一下我和母亲的情况,一个词就够了:单亲。父亲离开我们多久了?我不知道确定时间,至少我没记住他长什么模样,一场意外,他就离我们而去。母亲一个人带着我,从我能上学开始,她从倒卖水果开始,风里来雨里去,到这间舞厅,干过的活不在少数。母亲是不允许我去的,因为我是女孩,怕我学坏,我都理解,所以我只是在周末的时候,偶尔去等她锁门,在人群散尽了后,帮她收拾满地的残渣。
那天我忘了带钥匙,从补习班回来,便直接去了歌厅。刚走进门口,就看见母亲和一个壮硕的男人在对峙。显然男子已经有了些许醉意,从母亲的话语里,我听出了他的无理取闹,而母亲丝毫没有胆怯。男子一把撸起母亲绾在后脑勺的长发,往后一拖,母亲一个踉跄,站稳脚跟后依旧来到男子跟前。她在讨这顿酒钱,或许就是她这一整晚的全部收入。我哭喊着,作势要加入,可却被母亲怒斥了出去。我一直守在门外,却不见里面的任何动静,直到看见男子骂骂咧咧的出了来,被一群同伴搀扶着,还不忘回头,手指前方,结结巴巴地说着难堪的语句。
再次进去的我看见母亲坐在角落,热情的音乐丝毫掩盖不了她眼里的惊慌,泪花、连同嘴角的淤青,让她看起来特别不堪一击。而她在发现我之后,瞬间站了起来,竟然还牵出了一丝微笑。
暴雨还在继续,将我的思绪拉回。母亲已经没有了歌厅,没有了早出晚归的生活,我却离开了她。我还是一惯的脆弱,想必是受到了暴雨的感染,竟感觉,有泪水湿了眼底。我拿起手机,在“嘟”的一声之后,才第一声之后,就听见了母亲的声音:
“喂!”
“妈,我睡不着,咱们说说话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