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年青城的春不像春。二月春风似剪刀，不见细巧的柳叶，也没裁出嫩绿鲜红的花花草草。那三月呢，雨雪连绵，花木未缩头，透过雨雪，桃树吐蕾张望春天。
　　 雪后的青城，天气阴凉。
　　 今天是周六，秀华六点半就给我打电话，让出去一起去青城小吃烧麦。
　　 我起床后，离家有三四里地。
　　 我走在街道上，三月的春风，轻轻弹拨着我心底的那根柔软的弦。周末的路上，人流稀少。有一个老人，领着两个穿红色校服的孩子走在雪路上，像两个火苗，很明亮。
　　 街道两旁的树已泛起了绿意，荒草也萌出绿芽。
　　 春风十里满目香已经不远了。
　　 路上，一只白色的流浪狗跑着，脏兮兮的，正在寻吃的吧。我兜里正好有一块牛肉干。我喊它，小狗停了下，我扔给了它。它躬着腰，前蹄伏下，看着地上牛肉干，又看着我。我走出好远，它才叼起牛肉干。
　　 是呀，狗是人类忠实的朋友，但毕竟岁月沧桑，世间险恶，多少磨难不得而之，也纯看天意吧，能活过这个春天。
　　 不爱狗，就不要养，何必让它们流浪。
　　 昨天网上发文，雪后，青城一个区流浪狗留检所成为水塘，有三千只狗泡在冰水里，有病有死还有生的。有远道从山东来的爱狗人士，都来帮助搭帐篷，已形成爱的接力。爱总是能呼唤爱，一个雨雪的春天后面，站着另一个温暖的春天。
　　 我来到烧麦馆，秀华和建华已等在那里。
　　 俩人笑笑，正在喝着砖茶。这是吃烧麦，必须喝砖茶，促消化，刮肠油吧。旧城的老人们，一两烧麦，一壶茶，好悠闲惬意的日子。
　　 不是共品，是闲聊。
　　 这下我也笑。有朋友真好。
　　 其实，我不愿吃烧麦，可是朋友相邀，吃的不过是愿得一人心的事。
　　 门外，有几只喜鹊的叫声，圆溜溜地滑过泛绿的枝丫，落在湿润的街道上。
　　
　　 二
　　 秀华是勤奋而又善于钻研的制药专家。他制的药都是各种草药提炼的，能治糖尿病、菌癣、皮疹、痛风……还制精油、制酒，这是不是跨界，我不知道，却是一个“神医”，治愈了好多人，没有人说是骗子。要是骗子，我也不跟他打交道。
　　 每次聚餐时，他都带上精油给女的，也都喝他的“驰园酒”。我不止一次在文章里写他的善心。吃他的药不要钱，每年还捐助一些上不起学的孩子。就连知道谁过生日，也发个红包。有时我写这些时候，怕“绑架”了他，不分好坏的“肆无忌惮”了，不知真假的被人耍了。
　　 他周末也不闲着，也要做自己的试验。不知道做什么，当然是正经事。
　　 他早晨五点起床，从家里要走一万多步，到单位附近的烧麦馆等我。
　　 烧麦上来了，秀华吃煎的，我跟建华吃蒸的。
　　 鲜鲜的，腻腻的，满屋子的姜葱香味。
　　 一杯饮尽塞北春，恰恰是在这清晨，那些让人难以忘怀的美好。
　　
　　 三
　　 建华也是想干点事的人。
　　 建华与几个人合伙，在城北一个叫809街的地方，开了个家乡饭馆，叫“奈曼人家”，已经一年多了。去年生意不好，亏损了好多钱。今年，他把其他人股份退了，自己开。
　　 吃一堑长一智，今年生意改善了不？
　　 最近，饭馆前面开了好大的菜市场，商机来了。
　　 他已经着手做外卖和开早点，方便买菜的和卖菜的。生意就来了。
　　 可是，昨天由区长带队，带领食药、城管、公安、工商部门人员，对城市综合整治，建华的饭馆也不例外，当然检查出有问题，人家是带着封条来的。
　　 建华好说歹说，答应立即整改，才没有关门。昨天连夜施工，进行改造。
　　 看着建华就很疲惫的样子。建华摇着胖胖的头，无奈地说，熬了一宿夜，眼晴都是肿的。现在生意不好做。刚找到了门道，就又有了一个槛。
　　 他一声叹息，唉了一声。人生就是这样变化无常，钱不是那么好赚的。
　　 他在老乡群里发了吃烧麦的照片。
　　 有人问哪，要过来。
　　 他养成了习惯，在自已饭馆也是总照像，也是宣传吧。酒好也怕巷子深呢。
　　 秀华，他那高度近视镜后的眼睛告诉了我。他要搞他的试验了。
　　 他摘下眼镜，老花眼眨巴着，看手机里的微信。说，一会，还有人去取药。
　　
　　 四
　　 建华跟我说，咱俩继续喝茶吧，等等青山。
　　 我知道青山是一个大学老师。上次在奈曼人家喝过一次酒。与我拥抱，哭得稀里哗啦的，也是个性情中人。
　　 青山不一会儿就过来了。他说昨天晚上喝多了。他是蒙古族，也是我的老乡。
　　 我没问过他教什么，膀大腰圆的，像搞体育的。爱好徒步，爱好排球。我看他在朋友圈里发的，从家里徒步到图书大厦，陪女儿看了一个小时书，参加晚报小记者颁奖典礼，后来，在滨海游乐城玩了两个半小时，排队四十分钟给女儿买了汉堡。是一个好父亲。
　　 他刚坐下，还把手机给我看，看他女儿的照片：“我女儿漂亮吧。”
　　 我说，很漂亮。看着他与女儿的照片，与妻子的照片，相依相随的暖。
　　 我感觉到，青山也是脾气梗直的人，好喝酒，有性情。那天喝酒，我问过他，过的怎么样。他说，我好喝点小酒，有夫妻吵架，那是压力大，妻子总让着。说起来没有谁赢，就算我吵赢了，又能怎么样？赢了道理，输了感情，我输不起啊！两个人的世界里总要一个闹着，一个笑着，一个吵着，一个哄着。现在生活好了，孩子大了，也吵得少了。可以说十年如一日，风雨共兼程。
　　 一个农村孩子，一个偏远的沙坨子里走出来，在青城里成家立业了，也知足了。
　　 他抬起光光的宽宽的额头说，我在郊区有一处院子，种植各种蔬菜，都是不用化肥的，哪天去一趟，接下地气，尝下乡村的味道。
　　 是呀，在这长期被污染的环境里，寻一片清静之地，也是美好的事情。
　　 但凡美好，都让人可以突然回到记忆深处，那个最平静柔软，却又慈悲安宁的片刻。在那里，可以找到故乡的影子。
　　
　　 五
　　 青山吃烧麦，建华不停地打电话。我说给谁打，他说给洪波。
　　 我问怎么了，他说洪波可能碰到女骗子了。
　　 洪波是老家来的，在建华饭馆打工。年龄三十多岁，大家都称“大哥”。不是年龄，因他人善良能干，是尊称。绝没有调侃的意思。
　　 “大哥”的婚姻是个大事，建华经常在老乡群里给“大哥”征婚。老乡们也很关心“大哥”的婚事。
　　 一个单身男人也够可怜的，有次我去吃饭，他感冒发烧躺在饭馆的椅子上，没着没落的。后来，“大哥”弟弟照顾了几天。
　　 “大哥”确实应成个家了。世间的爱有很多种，有一种爱很难理解，叫“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大哥”就跟一个服务员好了，不知道女的是真是假，“大哥”可是很投入。
　　 有一种爱很迷惘，叫“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可是，女的却云山雾罩。
　　 建华说，昨天女的家人来找“大哥”了，说女的找不见了。来找“大哥”要人了。
　　 建华问“大哥”，你俩怎么回事。“大哥”苦着脸说，也就摸摸手。
　　 建华说，这明显是讹人。先躲躲。
　　 “大哥”要的爱却很简单，“你在，我也在”。在城里苦熬也是日子，走出农村不想回去了。“大哥”是用真诚的情体贴那个女人，用善良的心照顾那个女人，可是……
　　 像极了那些欲言又止的故事。
　　 人不在智商多高，只要敢于闯荡江湖就有出路。有独特的浅薄，也有完整的深刻。
　　 建华打电话，安慰，换来安宁。
　　 让那么清白，那么纯粹的人，在这个城市不受委屈。在“奈曼人家”这个饭馆更不能发生。
　　 在这个世界里，人们恰到好处的相遇。
　　 不深，不浅；不施舍，不亏欠。
　　 青山在旁边说，回家种地，不知种啥，粮食又不值钱。城市还是好混生活。
　　 建华大声说，回来吧，我给你撑腰，看谁敢把你怎么着。
　　 他的目光，跟这个春天一样闪闪发亮，真有着说不出的欣喜。
　　
　　 六
　　 周末的时候，往往是一人闲、两人趣。
　　 喝茶时，最适合闲聊。在老家时，常常早晨也喝酒，是“牦牛酒”，说胡话。
　　 人生常喝苦涩的茶，热辣的酒，庸常的日子，没太多风花雪月。
　　 可是，人一生交人无数，却又有几人善始善终的。我说，现在我们老乡圈里，有好几个，有上千人。但又有几个知己呀。
　　 青山喝茶，吃着烧麦说，不在意彼此在乎，能坐在一起喝酒，也不枉是老乡呀。
　　 建华是最有发言权，在生意场看得更清楚。光喝酒，图热闹也不行呀，总得办点正经事。生意生意，生发了才有意义。
　　 岁月流年，有些人，一两件事接触，就分开了；有些情感，风一吹就散了。
　　 半盏清茶，一缕馨香。春天是岁月第一季，暖了光阴，润了流年。有一种情怀相守相望，有一种朋友，一世相伴。
　　 建华说，青山，我们先走了，我得去客运站去接菜。每天，老家的大客车捎些家乡的菜。“原汁原味”。
　　 青山说，行，没事的话，我去你那。我坐建华的车一起走了。中午联系。建华说。
　　 这春天的清晨，不诉衷肠，不言江湖。一如你我，皆是平常。
　　 当我回到家，看到了青山发的微信，有青山与洪波“大哥”的合影，那种相依相拥的样子，在这个城市里，挥一挥衣袖，把心底的华美，一点点移出冬的梦境，有人力挺，一直善良下去。
　　 我给“大哥”发了信息：天涯何处无芳草。如何与花朵对话，要邀请太阳做我们的证人。
　　 我中午也没去，我加了青山微信，呆嘱他，少喝酒。青山回道，知道了哥，中午我没喝，步行十几公里回家了，昨天喝了，今天就歇一天，近期找时间，我请哥哥们吃顿饭。
　　 在这薄凉的日子，那一抹春色，那一份暖。而这份暖，盈满了我生命季节里的每一寸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