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军警文学 >> 短篇 >> 情感小说 >> 【小说·旗帜】北极星

精品 【小说·旗帜】北极星


作者:士兵的呐喊 秀才,2313.2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8441发表时间:2009-10-09 20:19:26

张潮伫立于夜空下,看着400光年外的北极星。
   它是那么遥远,遥远到他穷尽生命,也不能触及;它是那么恒定,千百年来,一直指明着世人的航向。
   在很多个寂寞的夜晚,他总爱思索生命的意义何在,然而思索的结果总是让自己更加迷茫。总有一天,他会离开这个喧嚣的世界,然后就是永恒的黑暗,一千年、一万年、一亿年,不管地球怎么变化,历史怎么推移,一切再与他无关!他再也看不到心爱的人,再也不能书写心爱的文字,再也不能奔跑和欢笑,那是何等的寂寞和无聊!他用毕生精力,来完善自己的力量和智慧,然而这一切最终还是烟消云散。这些想法总让他毛骨悚然,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这个时候,他就特别羡慕北极星,羡慕它的恒定和久远。
  
   一
   我快要死了吗?为什么连睁开眼睛都这么困难?身体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现在唯一能控制的,只有大脑……
   张潮被抬进手术室的时候,除了勉强撑开的眼睛外,浑身上下看不出还有一点生命的气息。就连那失去颜色的目光,还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越来越接近灰色——那是死亡的颜色。
   冷若冰霜的主治大夫检查完他的伤势后,说了一句话: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说完在他的小腹上按了按,又补充一句:肌肉很结实,看起来体质不错。
   这时,嗓门奇大的特种大队队长在外面吼道:“你们她妈的不把他救活,老子这一帮兄弟把你们这个鸟医院给端了!老子说到做到!”
   一旁的护士长推门而出,“你们如果想让他活久一点的话,就给我安静一点。”
   体壮如牛的队长一听这话就泄了气,“求求你们把他救过来吧!他是我们的英雄,沒有他,我们一帮兄弟全挂了。我求你们了,要不我叫你姐,姐!我给你下跪了。”
   “别,别!”护士长闻言落荒而逃。
   主治大夫看着趋于平稳的脑电图,“病人由于失血过多,身体极度虚弱,可能撑不到手术完毕。这就要看他的意志力了。”
   “那要多久能做完这个手术呢?”
   “最快也得两个小时。”
   护士长盯着张潮毫无生气的脸,“如果你能听见我说话,就眨一下眼睛。”
   张潮的眼皮动了动,不过看起来很艰难。
   “你这个手术需要两小时,在两小时内,你千万不能让自己睡过去,明白?”
   张潮再次眨眼。
   我一定要坚持下去!我这一辈子,还有许多大事沒有做,我不能就这样平凡简单地死去!
   可是我怎么感觉这么累呢?四片眼皮变得无比沉重,慢慢地合拢后,再也无法分开。意识也开始涣散,越来越淡,好想美美地睡上一觉。
   但我知道,一旦睡过去就再也无法醒来。我必须让自己兴奋起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能让我兴奋呢?
   如果有,只可能是南叶吧?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留在我脑海中的最后一个身影,也必然是她。
  
   二
   那是十年前的往事了。
   1999年9月底,十七岁的高三学生张潮趴在宿舍楼三楼的阳台上,看着雨丝下抱头鼠窜的校友们,沉默不语,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他身躯修长而略显单薄,乌黑的长发下白净的面孔上,有一种少年特有的忧郁。
   江南故土,纷飞的秋雨温柔而又缠绵,也就是在那个雨天,他第一次看见了在巷子里避雨的南叶。
   当时的南叶,还只是一个刚满十五岁,未解风情的少女。她走到教学楼下面的巷子里,看着纷纷扬扬飘洒的细雨,犹豫了一下。她顾盼的面孔是那样圣洁无瑕,灵秀的眼睛是那样清纯,张潮一下就动心了。不过,南叶在那个时候,显然沒有感应到在对面宿舍楼上面,有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她,且炙热无比。以至于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张潮一再对她描述初见时的情景,而她却沒有任何印象。
   张潮的几个舍友在一旁起哄:“来,给你一把伞,去把她接走。”
   张潮的性格较为内向,但是绝对敢作敢为,他拿起雨伞就下了楼,向南叶走去。他们越来越近,只有几步之遥了,南叶仍在张望,应该是在等她的同学吧。她那大而清澈的眼睛明亮地闪烁着,沒有一丝杂质,那种眼神,是不容世间一切俗物所玷污的。面对这双眼睛,张潮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勇气,不顾舍友们的奚落,在南叶发现他的意图之前,向一侧灰溜溜地拐去。
   真正认识南叶是在新生入学一个月后的夜晚,学校成立了“北辰文学社”——据说本来是叫“秋风文学社”的。那天晚上,市作协和县文连的老师们过来辅导讲课。
   作为闻名全校的才子,有幸前来听课的学生里面,当然少不了张潮。他面无表情地坐在教室的最后面,似乎对口若悬河的老师们视而不见。年少轻狂的他读过了太多巨著,因此难免对这些“半吊子”文人有些不屑。
   那天晚上他最大的收获是认识了南叶。市作协的老师为了考查学生们的语言组织能力,要求每名学生现场描述各自的同桌。南叶的发言让整个教室的人都有些愕然,因为她居然用了普通话。当时的学校,普通话还没有普及,全校师生们一律采用流利畅快的方言,一旦有人使用普通话,马上被视为异类,并有做作之嫌。
   南叶坐在教室中间的位置,她站起来发言时,张潮得以仔细地端详她。在那个雨天第一次见她时,由于被她的气质吸引,而忽略了她的容貌。在这个夜晚,十五岁的南叶站在日光灯下,从容自信地描述着她的同桌。她留着齐腮的短发,洁净的面孔上弥漫着圣洁的光芒;她有着一双无与伦比,只要看过一眼再也无法忘怀的眼睛。那样清纯的眼神,在此后的十年间,张潮再也没有见过。一刹那间,张潮仿佛觉得整个教室都变得异常黯淡,只有南叶,她永远是那么明亮,那么光彩照人,衬托得她周身空无一物。张潮甚至能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了,他被这份人世间罕有的美好感动了。他有些羡慕甚至嫉妒南叶的同桌了,能被南叶这样描述简直是莫大的幸福与荣耀。
   下课后,学生们追逐着那帮搞文学的老师们索要签名,教室里只剩下两人。张潮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了与南叶独处的机会,一时有些茫然失措。倒是南叶很大方,一边收拾好笔记本放入书包,一边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不出去要签名呢?”
   张潮说:“我对讲文学理论的人一向不感冒,文学是来源于生活的。”
   南叶俏皮地一笑,这个灿烂的笑容让她身上那种独特的圣洁光芒失色不少,然而更显亲切。她说:“好像你这句话本身就属于文学理论吧?”
   张潮有些窘了,只好说:“就算是理论,也是我自己从实践中得来的,而不像他们一样拿着书念。”
   南叶收拾好书包,欢快地飞出教室,声音从教室外飘来,“有空把你的大作送到广播室,我一定拜读。”
   张潮走出教室,外面的空气很清新,月光也无比朦胧。
   在张潮的记忆中,他和南叶从来就没有相互介绍过,但是不知从何时起,他们的名字开始在对方的话语中频频出现。
   张潮高三那年,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黄昏后的一段时间。他习惯在晚饭后散步,而那个时间段里,学校的广播里总会传出南叶甜美的声音,播报的内容大多是张潮的文章。这使得他有一种自豪,一种喜悦,一种幸福。
   在一个午后,张潮怀里揣着一个笔记本,蹑手蹑脚地跑到三楼。他在广播室门口冷静了一下,敲门而入,做贼一样地从怀里掏出笔记本,放在南叶的抽屉里,然后落荒而逃。回到教室后,他松了一口气,但随后又忐忑不安起来:南叶会同意吗?
   多年以后,张潮已经忘了第一次给南叶写信的内容,但他记得最后一句话:可爱的女孩,如果愿意接纳我这个朋友的话,就用这个笔记本和我联系吧!
   张潮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下午,他正在教室里上课,却看见南叶拿着他的那个笔记本站在走廊上,并且一直含笑看着他,这让他顿时有了坐立不安的感觉。下课铃响了以后,他有些精神恍惚地飘出教室,站到南叶面前。当时,教室里一片哗然,同学们纷纷调侃他,此后他再也没有那样尴尬的经历。南叶却落落大方地把笔记本往他手里一放,美丽的大眼睛仿佛要看入他的心里去,“拿好了哦!”
   后来的一年间,他们一直这样交流,一共用完了两个笔记本。这种交友方式后来风糜全校,连那些不通文墨的早恋学生,都附庸风雅地攀比着看谁的笔记本写得多。
   张潮在南叶面前越来越自信,至少不会莫名地紧张了,他们经常在晚饭后相约去学校外面的小河边散步。而南叶在他面前却越来越腼腆,张潮班里的同学们一致认为南叶已经对他心有所属,因为南叶在过来送笔记本时,再也不像过去那样大方,甚至有些扭捏的感觉。而在和他独处时,她经常一言不发,只是一张俏脸变得通红。
   南叶的家在市郊的一所中学里面,这个地方有一个很优美的名字,叫芦苇场。这个地名能让他联想到《诗经》中最喜欢的《蒹葭》: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
   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
   宛在水中央
   在他的脑海中,出现这样一幅画面:微风轻拂的清晨,洞庭湖畔无边的芦苇随风起伏,芦苇从中拐出一只小船,小船上站着“巧笑倩兮”的南叶。小船载着南叶摆向湖心的小岛,那岛上种着许多杨树,郁郁葱葱;平静的湖面上,变幻成无数的影像,绚丽多彩。而他,静静地站在湖边,痴痴地凝望……
   结果同后来到过的所有名胜古迹一样,他带着满腔的神往而来,又怀着无限的失望离去,因为这个地方如今再也找不到一棵芦苇。南叶的父母都在这里任教,她从小也就是在这个地方长大的。张潮来过这里一次,还在操场上玩过吊环与悬梯。他瘦弱的身体敏捷地爬到悬梯顶端,黑色皮鞋在梯子上有些打滑,吓得南叶赶快叫他下来。南叶的一个堂哥是乒乓球高手,在市里青少年组拿过名次,南叶鼓动他们较量了一下球技,结果他们谁也不服谁。南叶问:“你们俩谁厉害?”
   张潮扣杀得分,“你看不出来吗?”
   南叶的堂哥反唇相讥,“你没看我是怎么拿球拍的?以前我一直用的直拍。”一边把横握的球拍一挥。
   张潮说:“那你使出浑身解数我们再较量一下!”
   看他们这情形,再玩下去就要打起来了,南叶赶快拉着张潮走了。后来他们一起玩羽毛球,张潮一不小心将球打到房顶上,再也拿不下来,南叶捧腹大笑,张潮从来没有见她笑得如此开心,不觉有些呆了。
   南叶的父母都不在家,所以张潮得以进去参观。南叶的父亲叫南镜,语文课教师;母亲叫叶彩,执教美术。所以南叶在双亲的培养下,身兼两家之长。不过张潮对南叶家书房和画室里琳琅满目的作品没有丝毫兴趣,他更关注的是南叶幼时的照片和画像。他觉得南叶的母亲画得并不好,南叶的画像,只是像而已,而她那样的眼神,看过一遍,就是永恒,是任何伟大的画师也无法描绘的。
   不过那样的眼神,是不会永远陪伴他的,总有一天,他要走出她的视线,去很远的地方。
   在张潮临近毕业的一个黄昏,他们最后一次去河边散步。无比壮丽的夕阳斜斜地洒下来,映得大地一片苍黄,远处的村庄像画一样意境深远,张潮再也没见过那么好的风景。
   他们一起坐在河边的岩石上,静静地看着风景,张潮突然有了一种感觉:他希望时间就这样定住,他和南叶默默地感受对方的心跳,这一刻,就是永恒……
   天色渐渐暗了,夏夜的微风中,周围的一切显得浪漫而又朦胧。那天晚上的南叶,眼神中多了一种幽怨。那样的眼神,后来无数次出现在张潮的梦里,以及文字中。
   南叶看着远方的天空,语气有些忧伤,“我很喜欢北极星,知道为什么吗?”
   张潮没有说话,他找到了北天极的北极星。它悬挂在那里,尽管明亮,然而孤独。南叶继续说:“因为它代表永恒。”
   张潮和南叶四目相对,他们同时看见了对方眼中晶莹的东西。
   寂静的夜空下,有什么东西正在静静流逝。
  
   三
   手术室里,张潮已经闭上眼睛,身体开始僵硬,状态与死人无异。
   主治大夫盯着脑电图,表情有些凝重,“病人的脑电图波动差异较大,其原因可能是精神活动较为强烈。”
   护士长想了想说:“至少可以证明他还没有睡过去吧?只要他还在坚持,手术就有希望。”
   护士长盯着张潮平静的面孔,心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会想起一些什么事情呢?
   ……
   2000年12月,张潮在高中毕业半年后,登上了奔赴西北地区的军列,成为了一名军人。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依稀的有一个从军的梦想,而这个梦想被他义无反顾地实现了。
   从此,他的人生轨迹开始了变化。
   他不能再像过去一样,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写下一些伤感的文字;他不能再拥有时尚的发型和服装,整个青春他只有一种发型:平头。而他一向觉得自己留平头不好看,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构想着以军人身份与南叶重逢时,如何解决这个发型的问题,他计划休假前先蓄发,然后到假期的尾声再去见她,这样头发就可以留起来了。直到后来他新的审美观逐渐形成,看见留长发的男性就感觉不顺眼,才放弃了这个构想。
   整个新兵连,他都没有和南叶联系,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当时领导在战士中进行政审,问大家有没有女朋友,为了在部队的发展前途,几乎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说没有,以表明自己的“清白”和对事业的虔诚。于是领导说:既然都没有女朋友,以后就不要让我看到你们收到情书什么的。
  

共 11881 字 3 页 首页123
转到
【编者按】短短的两个小时,却是徘徊在生死之间,能够支撑意志不灭的是一段纯美的爱恋。大病一场后,人的思想会进入另一个顶峰。那些回忆和叙说会变成风轻云淡的往事,可是,你爱她。这一厢情愿的爱慕,深藏了很久,可毕竟是自己的事情,而爱情是心有灵犀的甘甜。只是这也并不意味着永不见天日,表白的勇气,如此残酷,明明知道她已为人妇,却不甘心于自己多年的思念,多年的期待,多年的苦心爱恋。我爱你,这不仅仅是少年的纯真和最初的勇气,它已经历过世事沧桑的磨洗,是想刻录幸福皲裂的CD,在多年后,反复播放,我爱你。小说的构造上丰润,密度厚,对小说的紧促感把握得当。对“涨潮”这个人物刻画的非常鲜明,南叶看似主角,实则起了穿针引线的作用,小说的意义却是绣针下的那一幅壮丽绵长的十字绣。她的北极星已经转移,可是那懂得思念的星球怕是一直默默闪亮在一角吧。心理描写很到位。在文字语言上,更是浓情厚实,算是贴心的打动。也是因此,部分形容词的叠加运用上觉得刻意雕琢,以及一些词句上出现硬伤。个人浅见,问安。对于这样的爱,可以不理解,却不得不敬畏;对于这样的爱,或者只是爱上年少的自己,爱的何其寂寞,心自明呀。「补发补按」:有些爱,只有在生死关头才能出现奇迹。是爱给予了生的力量,还是爱给予了生的希望?再一次看完,依然能被文字中质朴的言语所打动,苍劲的言语叙说中,再一次看到哀愁的年龄,等长大后再回想年少往事,透明如春风般的爱恋,懵懂的一厢情愿,化成坚定不移的爱,所想披靡的勇气也是我所爱。不错的小说,期待亲的下次来稿。[编辑:无泪离开]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9101022】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锦妤        2009-10-09 21:10:01
  总是这样的大手笔呀,佩服!
我的江山,我的梦想。
2 楼        文友:齐牛        2009-10-09 21:13:52
  故事正面、积极、现实 ,塑造的男主人公张潮是个优秀的青年,在对待爱情上却不怎么明智,也许他考虑的 比较多,只知道一厢情愿地单相思,不知道大胆地向心爱的女友表白,到头来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这对于许多羞于表白的青年是个不大不少的教训。
淡薄名利,快乐人生。
3 楼        文友:V币        2009-10-09 23:08:42
  无畏老兵,你强,新兵学习了!好文字!
4 楼        文友:长发秀逸        2009-10-10 21:38:56
  有时间再来细看,先问下好:)
5 楼        文友:绕指柔        2009-10-13 13:02:15
  很多时候,我们爱着某个人,或许只是爱着那些无法追悔的青春,还有那一份纯澈如水不掺任何杂质的感情。北极星在不停地变幻更替,没有永恒,就象我们长长的一生,会遇到许多人,最初最真的那一段会永远留在了我们心灵最深处!或许某一天,我们会在茫茫人海里找到让我们心有所系的人!问好小游!
最真的心书写最真的我!
6 楼        文友:邪恶女巫        2009-11-23 10:12:07
  这样的人生很伤感,发现自己最爱的人,原来也不是真有这么爱(或许真的爱得很深,却发现失去之后也没这么痛)。我不知道是冷漠还是男人的刚性,人的一生,原来是悲哀的!
永远把别人对你的批评记在心里,别人的表扬,就把它忘了。
共 6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