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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檀香.某人杯】乡村阿婆(散文 征文)


作者:董董 白丁,17.2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330发表时间:2017-03-27 19:17:01
摘要:乡下阿婆的平凡人生

【檀香.某人杯】乡村阿婆(散文 征文) 在江南,乡村也沾了水乡的光,多了柔软的温存。
   若在春夏时节从村口望去,是一片“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的盎然绿意,哪怕到了秋冬万物凋零,那也是自然规律使然,而非乡村怠慢了它们。江南多水,这里的乡村自然也常年被水滋润,连同村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一口井,一堵断墙,一个院落,院里懒懒趴着的一条黄狗;男人给自家修房顶时不慎掉落的瓦片,女人在家生火做饭时从烟囱里一截截往外钻的青烟,闻着饭香着急忙慌跑回家的孩子鞋底踢踏起的尘土……只要是这村里的,不管带不带喘气,都得了水的庇护。连在头顶起起落落的日头,大概也在村里的池塘洗了不下一遍,毒辣和戾气没了,剩下柔和。柔和的紫外线照在村里人脸上,身子骨里,或者脚趾间,日日月月,层层叠叠,留下的是可以消除的短暂印记。
   乡村很柔软,是在村子角角落落里里外外撒野放肆的我的童年给我的印象。后来我发现,柔软的乡村里也藏着坚硬的部分,当我触及阿婆一双皲裂粗糙牛皮一样没有保养的手掌时。这双手显然没能得到水的庇护,多情如水大概也遗漏了它的存在。我想握紧它,却被它凸起的坚硬咯得生疼。
   村里的,村外的,那么多的水,江南的水,怎么就偏偏漏了你呢,阿婆?阿婆笑了,干巴巴的手指在我脸上轻轻蹭了两下,而后起身往外走。她用背影告诉我,她还有好些事儿没做完。田地得拾掇拾掇了,圈里的猪还没喂食,昨晚一场雨硬把院里的鸡舍下塌了,需要赶紧修补,地里的卷心菜能吃了,得趁早剪了给县城里的儿子们送去,等老了味道可不行;家里的老母鸡刚刚又下了蛋,加上之前攒的正好二十枚给正在坐月子的大孙媳补身子,这事也耽误不得……
   一桩桩,一件件,叠起来就是一台大功率抽水机,将阿婆浑身的水分一点点抽干,最后只剩裹着骨头的皮囊被弯成弧度的脊背拖着挪向山脚。
   阿婆一辈子没离开过名唤徐婆桥的村子,最远也只到过几十公里外的县城。她一生的活动范围,是以村里的老屋为轴心,以到县城的长度为半径画出的圆。这圆里,是她牵挂的儿辈孙辈。
   阿婆育有七个儿女。那会儿阿公还健在,夫妻俩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分工明确。主内的阿婆,她的大半光景都耗在了一家九口生活过的老屋里。
   老屋是典型江南民居,二层白墙黑瓦砖房。我记事时老屋已经走过了四十个年头。外墙剥落了好几处,就好像常穿的贴身衣服上被蛀了洞。往里推的木门也不那么灵活了,声音听着怪怪的。门内,尘封着年代印记的各色家具摆设还在散发余热。木制的八仙桌,摆台,靠椅,墙上的宣传画报,斗笠,蓑衣,墙角的羊角锄,草削耙,耙耨。它们和阿婆一样,固执且坚韧地活着。门外是半截土墙圈起的院子。阿婆对院子做了清晰的划分。左边是小片不成林的竹子,中间是浇了水泥的空地,一家老小的闲谈杂耍场,右边是两株柑橘三株枣树及一株桃树。我自小对桃子过敏,避之犹恐不及,柑橘每每吃到嘴里又总是酸涩难忍,因此给我最大期盼的就是那三株枣树了。从夏初细如米粒的枣花,青白碎小,我的期盼就在瑟瑟落下的枣花间埋下了,如霜如雪,铺在院里。我有时悄悄爬上二楼平台,倾着身子在枣叶间用手搜寻,却往往败兴而归。等我用眼睛就能一眼看到枣叶间挂着的颗颗圆润枣子时,时间已经转到了初秋。这时阿婆就会拿一根比她人还高出半截的竹竿往枣树上敲打,谓之打枣。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只管捧着比脸大的铁盆在树下等着,熟透的半熟的枣子便纷纷落下,现在想来可不就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那时的乡村,邻里间好得就像一家人,谁家有好吃的总会招呼另几家。于是打下的枣子往往半脸盆都被阿婆拿去招呼左右邻居了。我不乐意了,小嘴噘得老高。阿婆问我,你吃了多少李阿婆家的米糕了?怎么能光吃人家的,却不给人家吃?乡下老太太没有辞藻华丽的大道理,只有朴实的推己及人。
   后来阿婆不再只围着老屋里外打转。儿子女儿娶妻的娶妻,出嫁的出嫁,阿婆的活动范围一下从村里扩大到镇上甚至县城。别看老太太身板瘦小,走起路来一点不含糊,风风火火的。有时上午在镇上二女儿家,女儿还在厨房忙碌招待老母亲的菜肴,就听见外面一声大嗓门“别忙活了,我走啦”,赶忙跑出去一看,老母亲早没身影了,就剩地上鼓鼓一大袋番薯。
   阿婆这是赶着给县城里的两个儿子送东西去。乡下人习以为常的东西,在城里媳妇眼里都是宝贝,说是“没污染的绿色食品”。阿婆不懂这些讲究,可儿媳们喜欢,那就给,有就给!一来二去,县城跑得也多了,熟了。可阿婆仍去不惯县城,城里人多,车也多,有时那些车子就在她面前呼啸而过,把正要过马路的她吓得一个踉跄。她就担心起了在城里上学的两个孙儿,城里人开车这么横,每天上学放学过马路得多危险呐!一路这样想着就到了两个儿子家。上四楼,下四楼,再上六楼,下六楼,这对当时的阿婆来说还不算难事。
   儿媳们是照例要留她吃饭住下的,可阿婆是个倔脾气,坐下喝口水,歇个脚,把大小包裹往那一放,该交代的事和城里儿媳一交代,就准备回家。她放心不下地里的颗颗粒粒,株株苗苗,也放心不下家里的鸡阿,鸭阿。这是阿婆说得出的理由,另一个理由,她藏在心里。老太太读书不多,可通人情,知冷暖。城里讨生活不容易,既然帮不上忙那就不给他们添乱。这添乱,在她看来甚至是一间特意为她打扫整理的卧房。于是她一挥手“走了”,就噌噌噌下楼赶回去的城乡大巴去了。
   这是六十好几时的阿婆,再后来她就像院里的枣树,在时间流逝中添上一圈圈年轮,就在所有人都期望它们能老当益壮时,其中一株却在一年冬天害了病,第二年新枝上没等得及开花,就被密密麻麻的黑色斑点侵袭。一株枣树的生命,从这里走向枯萎。
   枯死的枣树被砍了,好在树干还能烧火,多少有点用处。阿婆在一旁看着已经人高马大的儿子们麻利处理着一切,老太太在心里犯嘀咕,树老掉了还能当柴用,可人呢?
   阿婆那时已经搬出老屋,和二女儿住在一起。儿女们的意思,劳碌一生的老母亲是时候享福了。阿婆没选择去城里儿子家,她有自己的小算盘。
   二女婿在镇上开了一家杂货铺,早年生意不错,每每她去的时候总瞧见二女婿满脸横肉的脸上挂着盈盈笑意,二女儿也常在店里帮忙,一家四口靠着这间小店,日子过得也不赖。可慢慢通往县城里的路一条条修得又宽又直,人们一窝蜂涌向城里的大超市大商场,二女婿这间不伦不类的杂货铺越来越冷清,横肉还在脸上堆着,只是笑容没了。为了挽回生意,店里从只卖衣袜到锅碗瓢盆种种,只要能摆在明面上卖。倒真成一间杂货铺了。
   原本最让阿婆省心的二女儿,现在倒成了七个儿女中最令她忧心的。老太太心知肚明直接给钱不行,便选在了二女儿家养老,每月往二女儿兜里塞几张一直以来省吃俭用存下的皱巴巴的票子,名曰生活费。乡下老太太只能用杯水车薪的法子帮衬着生活紧巴巴的女儿。担心归担心,阿婆也明白儿女的事,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好在两个外孙子够争气,一个考上重点大学,另一个才上初中,但也是读书的好苗子。等俩孩子出息了,二女儿家的境况就能好转了吧。这样想着,阿婆堆满褶子的脸上才露出舒心的笑容。
   后面的日子,阿婆的腿脚和同龄老太太比起来不算太差,倒是耳朵越来越坏,你在她跟前说话,她指指自个儿的耳朵,摆摆手,“听不见!”只能用上手势。问起孙儿们在城里的境况,一个月挣多少,两千?你摇摇头,三千?继续摇头,要是上了五千六千你还不点头,阿婆就止住不问了,“出息了我的囡囡,你二姨一家一个月才挣这么多。”伸出两根或三根手指,表示两千或三千。心里挂念,但从不主动要求别的儿子、女儿、孙子、外孙出钱补贴二女儿,也不伸手要钱留着自己用。这是一个乡村老太太为人处世的准则。
   阿婆董氏,生于斯,长于斯,以八十八高龄驾鹤西去,亦埋于斯。明事理,通人情。一生牵挂,无非儿女,儿女都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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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阿婆勤劳善良,在记忆深处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热情的阿婆,会做米好吃的米糕,也会送给邻里分享。当阿婆的儿女们长大了,阿婆也该享福了,可是二女儿过得不是很好,阿婆又开始帮衬他们。善良的阿婆过完了坎坷的一生,留下记忆珍藏在大家的心里。文笔流畅,语言清新自然,感情真挚,感染读者。结构紧密,脉络清晰,好作品,推荐共赏,感谢赐稿,问候作者。【编辑:卡米】【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7032907】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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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黄金珊瑚        2017-03-27 19:48:01
  江南的水乡,多了柔软的温存,这里的乡村被水滋润着,一草一木,一花一叶,一堵断墙,一个院落都得到了水的庇护,而我的外婆手心里却藏着坚硬的东西,那是辛苦一辈子的风风雨雨的见证。好心的阿婆照顾着七个儿女,明事理,通人情的阿婆,在米寿那年驾鹤西去。这是普通农村老太太的形象,这是一个善良的老太太一生的经历……老师怀着一颗感恩之情,书写了阿婆的一生,字里行间充满着浓浓的深情。感谢老师为我们分享了精美的散文,谢谢,问候老师好,祝春祺。
生活,一半烟火,一半清欢。 人生,一半清醒,一半释怀。 ——杨绛
2 楼        文友:檀香编辑部        2017-03-27 21:46:48
  欣赏佳作,感谢赐稿檀香,祝创作愉快!
檀香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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