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南】雨是晶莹的顽皮(外一篇)
一、雨是晶莹的顽皮
一排排从天而降的晶莹嘀嘀嗒嗒,挽着裤管的孩童在每年的春天湿透鞋袜。当早上醒来时,倘若天色依旧阴郁,那么爸爸们便成了魔术师和预言师,一件雨披在几秒钟内变了出来,他们知道待一会那些精灵准会再次降临。
“喂……,走,去学校了。”这是站在我家门口喊我的明,他透明的雨披淅淅沥沥,一部分附着在雨衣上的水珠落入大地,但还有一小部分却顽皮地钻进鞋子里;脚板湿透,木质千层顶的鞋面和四周都显得十分泥泞。
侠肝义胆,豪气云天;侠者一样的感觉,像披上斗篷一样的,像手握着长矛的,是在雨中对战的英雄。“诶”明叫我。我傻傻地笑,摸着后脑勺,这才抓起我们的“情侣雨衣”上了路。我和明在雨中奔跑,并骄傲地吼出剧中对战的台词;不妙的是我有雨靴,而他没有……
现在想来,那时候家里也有伞,可大家还是喜欢拿着施完肥留下来的袋子;外面的留下来装粮食,里子洗干净当遮布,剩下的就等下雨时大显神通了。有小攀比,也有小心思,但终究都是没花钱的作品;如今,转头一想,这不正是当下流行的DIY么。
倘若雨大一些,再大一些,我们的雨披就完全没有了用处;雨水灌进脖颈,窜入全身,甚至冷得直打哆嗦,但四周环顾,眼里所见的却还是小孩子们的满脸欣喜。课间的时候,倘若在窗子旁边坐着,小女孩定会巧妙地发呆;还未全干的小辫,红彤彤的脸蛋,一眼望去仿佛就同她一起坠入了梦幻的世界。
自云颠而来的他们一路玩耍,亲吻复苏的山河、亲吻高高低低的屋檐,甚至连同枝上的新芽和孩童的脸都成为你亲昵的对象。当他们累了就一骨碌滚落山坡、当他们疲惫了就顺着小溪汇入江河,于是花草因得他们而茁壮葱郁,沟谷里的泥土变得更加沁人心脾,但孩子们却是一不小心就会感冒、流鼻涕。
周末的早上,倘若这场雨还在连绵,那我就一定是搬个小凳子坐在门口,看马路上一圈一圈的涟漪渐渐扩散,看来往的行人披着自制雨披、撑着黑色的伞、骑着摩托车穿着正儿八经的雨披,或是浅浅行,或是匆匆去。
妈妈叫吃饭的时候,我们会将一张小方桌搬到靠近门口的位置来,盛上热腾腾的米汤、香喷喷的菜和馒头;话话家常,谈谈我的学习,早餐结束后彼此便又各司其职;角色归位,桌子归位。洗刷完了的又忙着纳鞋垫去了,电视里的枪声和刀剑又开始啾啾、咣咣,房檐下的小凳和双手拄着下巴的少年也开始发呆了。
如果雨水降歇,在地上汇成的河流尚未散去,就有幸可以见到孩子们的顽皮;淌水、玩泥巴,街边的树一摇晃,便落得一身淋漓。嗔怪的小孩,傲娇的情绪,有时也因闹得不合而打打闹闹,落得一身泥泞,又赢来回家后的几句责骂。
隔夜的春风吹暖一树明媚,杏花上第一滴露水滴落,春天的气息浓了起来。折下嫩柳的枝来做口笛,摘下一片苍翠的叶也来当风琴;汇聚成河,汩汩而去,那前两日的雨声终是走了,静了,迎来一身澄澈。
北京的天气已经晴了两三天,突然想起久未联系的他,这两天他也该骑着车去河滩,去看一看小麦的长势了吧。尽管总是意见不合,尽管总是话不投机,但我终究是流淌着他的血脉,从骨子里对他念念不忘。
湛蓝洁白的天空,碧草盈盈的绿;提到雨,很多情绪总不由自主溢出体表;在雨中磅礴的往事,连同雨水一起消逝的旧城故人……
二、等
等,是三月春风一缕
等,是三月桃花一树
而,等你的我
是,桥边的雨
淅淅沥沥
不问归期
“念桥边红药,年年只为谁生”一场芭蕉风吹雨打的夜,润湿了前朝的地砖。凌乱的思绪随着窗外的风慢慢渗透,又慢慢飞往远方。是他在桥边的一次等待,也是他内心深处与佳人邂逅的渴望,或者说,他在等的是一个归人,自遥远的寒冬而来的蹒跚。
穿过千年的风声岁月,他的思念和情感都变得朦胧,又可能是在故事的流传中一不小心沾染了些许江南烟雨小巷的特质,从而变得忽远忽近。咿咿呀呀的氤氲背后,伸手而去,能抓住的可能是一场失望而又惆怅的空洞。
一季又一季的轮回教我们在花香盛开的季节怀念故人,但却远不了解千年前的他们。盛开是为谁艳丽,流泪是为谁忧伤,甚至是欢快的笑声他都有一个恰当的理由来为自己支撑。如今想来,他的实质却更像薄薄的纸张一样,虽然经不起烟火风雨的炙热,却有一个厚重的身躯来承载历史。
当你轻轻抚摸着那一朵将放的花蕾,又或者恰逢一季灵动,有风来雨坠,无论是谁可能都无法逃离这个千年而来的囚笼,在故事的脉络之中,有清晰的掌纹,也有难以逃脱的宿命。在等待的喜悦和失望中渐渐老去,又或者,我们都将因一次不可预知的意外而走向死亡。
风声如裂帛般嘶吼在乍寒还暖的当口,落拓的浪子提着一壶醉酒,摇摇晃晃在不远的路上。他朝着小桥的方向而来,而此时,他面向我的,更多是一张镶嵌在夕阳向晚的猎猎红黄之中的剪影。
看不见面孔,看不见表情,我也不好妄自菲薄地猜测,其实在我的内心只有一件事急切地想知道。我想问问他:“从西方而来的路上有没有经过一个雪白的国度,那里长满粉色的梅花。谁知道他更加让人捉摸不透,而我又无法变成一个高大的将军来披上金甲,无法与硕大的马蹄声去抗衡,无法让他在我的威严恫吓之下句句真话。
一次次充满希望,却又一次次的接近黑夜。淅淅沥沥的雨滴滴答在从夜幕降临到黎明初晓的寂静之中,我见过了将军、见过了贩夫走卒,更体会到岁月的快速流逝。低矮的茅屋、长袖的服饰,小脚的女人、娇艳的贵妇;以前他们大多在叹息这里的恶水穷山,现在的他们更多是一副高贵的嘴脸,然后说:“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看,路边的桃花开了,那是我不死的身躯在今世的化身,但相同的是,我从来都无法目睹江水成冰,也从来无法遇见那个雪白的大地或者黑夜。当我以自由的样子脱离枝桠,我总以为自己能够永恒的飞翔,却总是无端失落,然后渐渐失去辨别光亮的能力,然后经历一个漫长的睡眠,但是更多的人类愿意给我的沉睡起一个美丽的名字——落红,春泥,蛰伏,等待。
像芍药海棠一般,又或者味同嚼蜡一样,我聆听过宋词的婉约含蓄,也曾在飘香的季节里听到离人的幽怨。归期何在,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我在等她,那个从雪国而来的优雅。
看,春风一缕,桃花一树。
我周边的景色又变了一遍;
唯独还在的是,一个模糊的念想。
在等待,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