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手表
阴历的年终岁末,总是让平时慵懒的人也不得不忙碌起来,俗语说:“二十四,扫房子。”我环顾自家被岁月和尘埃浸淫的房子,确实也有打扫一下的必要。好多年没在城里过新年了,擦擦门窗玻璃,掸掸屋内的角落和四壁,收拾收拾凌乱的书橱,况且大三的儿子回来了,还多了一个年轻劳力,既然是打扫日,说行动就行动。不大会儿,本来还算齐整的房间就一片狼藉了,当我把一抽屉零碎八五翻扣到地板上,没曾想里面滚落出我多年未见的几块旧手表,我盘坐在地上拿起它们,轻轻擦拭,其中的两块上了几把发条,表针竟走动起来,伴着它们细微的“滴答、滴答”声,一些久远久远的记忆纷踏而至。
记得我考上大学那年,一家子人都特别幸福开心,一向严肃的父亲笑眯眯地问我要些什么,我说给我买块手表吧,那时候在我心里手表是个时髦的东西,父亲想都没想爽快答应了。过了十多天,父亲高高兴兴拿着刚发的工资给我晃晃说:走,咱们买表去。他骑着辆半旧自行车带我到了市里的百货大楼,我站在柜台前,隔着玻璃挑来挑去,经过再三斟酌,最终还是选定了一款上海产的“宝石花”牌机械手表。当父亲把手表递到我手上,当时别提心里那股兴奋劲,我知道这块表差不多花光了父亲口袋里的工资,那是我们家一个月的生活费。这块表曾经在我手腕上炫耀过一阵子,后来时戴时不戴,后来时兴手机了,它自然退居一边,和一些杂物随着我搬家被扔来扔去,一晃已是二十余年。
另一块手表也是上海产的,不过是“菊花”牌机械表,这块手表是妻子的,时间可能推算到二十三四年前。当年和妻子谈恋爱时,她戴的就是这块手表。那时我们都刚刚从学校进入社会,工资只有一百多块钱,我俩单位相距约有十多公里,没有什么先进通信工具,事先约好的只能是地点和时间,这东西离不了,所以也可以说,这块表见证过我和妻子的爱情和婚姻。曾记得我也心里承诺过等日子好过点的时候,一定给妻子买一块上档次的手表,可随着柴米油盐酱醋茶把生活淹没,这块表不知哪天也蜷缩起来,而我给妻子买手表的承诺也没了半点影踪。
第三块手表是一位好朋友送的,深圳产的“古尊”牌石英表,算起来离现在也有十年的光景了。十年前的我应该还算年轻,领导也算赏识,掌管着公司的一块主要业务,自以为南窜北蹦去过许多地方,见识过许多人,经历过许多事,青梅煮酒也好,芸芸众生也罢,皆熙熙攘攘为一个“利”字,三天一小醉,五天一大醉,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人也有些忘乎所以。当时拿到朋友送的手表,心里根本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概念,而代之是对朋友的一种嗤笑,啥时代了,用得着这东西?过后更是随便把表扔进抽屉,几乎再没拿出来使用过它。
儿子看我坐在一边歇息,很不满地走过来,他见我静静地面对着眼前的手表,忍不住说,这东西有啥好看的,我这儿还有一块呢,是你去年给我买的。是啊,儿子自小想成为一名军人,以致高考后,自作主张考取了“西工大”的国防生。去年快生日的时候,我问他要什么礼物,儿子说要不给我买块手表吧。我们一起到了北国商城,儿子选了一款美国产的“汉密尔顿”石英表,据他说这曾是“二战”时期美国军人的专用品牌,几百部影片里都出现过这种品牌手表的镜头。我看了看,价格不菲,但最后还是狠心给他买下来,尽管打了折也基本用光了我一个月的工资。
我默默审视着这几块手表,仿佛看到时间就是个在岁月里跳跃的诗人,很多时候,我们不知不觉迷失在时间里,迟到的珍惜,遗忘的承诺,失掉的自我,可时间一直都在,它一直在你前边,却从不等你。这不仅让我记起朱自清先生《匆匆》里说的:“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是啊,我过去的时间又有多少丢失在这里边了呢!
我小心翼翼拿起这些手表,仔仔细细把它们擦拭干净,我要让属于我的时间走动起来,做自己内心感到最幸福的事情,去珍惜每一份亲情友情,来弥补许下的每一个承诺,或许,当某一天自己再回首时,也能微笑地说上一句:我没有在时间里虚度,我把它一直攥在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