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征文】坑窝子
朱先明和陈美经住在一个塆子里,两家也不远,隔着七八家。两人长的也一般高,都只一米四五的样子。但那身子,就有些区别了。朱先明瘦些,陈美经胖些。两人年岁也不大,也才五六岁。五六岁的伢儿也没上学,就在家野。
朱先明吃了饭,只找陈美经玩。朱先明也不跑去陈美经家,站在自家门口,鼓起个肚子,扯开喉咙高喊,美经,玩去哟。
这一声喊,连带朱先明胯裆里的小鸡鸡都翘起来了。
那一时节,乡里五六岁的伢儿,不兴穿裤子。只在上身穿件短袖褂子就行了。当然,这还是家势要好些的人家。家势差了些的,就是全身赤裸了。女伢儿也一样。
当然,这也仅在热天了。
陈美经正在家里吃饭,听到朱先明这声喊叫,陈美经赶紧放下碗筷,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跑去屋外了。身上的装束,自和朱先明一样了。陈美经看着朱先明,也没即刻跑去,也是站在自家大门口,抬手向前一指,不远处的朱先明见了,也是伸手向前一挥,二人同时开步,向前跑去。
塆子前面不远处,有块空地,两人自是要去这里玩耍。
两人来到空地,走到一起,习惯性地你摸摸我的脸,我摸摸你的小屁屁,搞完了,相视一笑,也不说话,转过头去,叉开双腿,又比赛似地屙起尿来。陈美经来慌了,忘了喝水,尿自然就少了些,屙了会儿,尿没得了。看着朱先明屙。
朱先明见了,甚为得意。看到陈美经的坑窝子里没得么水,朱先明提议道,各搞各的。
陈美经不服,分辩道,你不鬼汪鬼叫,我能只屙这点?
朱先明却还是霸道地说,我不管,各搞各。
陈美经待还要争论,一见自己的坑窝子,也不说了。蹲下身子,搅去了。
朱先明见陈美经不说了,还以为自己唬住陈美经了,甚为得意,抖了几下小鸡鸡,也蹲下去了。可再一看自己的坑窝子,朱先明傻眼了。坑窝子里已没得么水了。侧眼再看旁边陈美经的坑窝子,满满的。
原来,朱先明劲作大了,冲湿了堤坝,都裂几条缝了。在朱先明说话时,那尿终是挣脱掉束缚,流出来了。朱先明只顾着说话,也就任其去流了。这一流,也没流远,也就流进陈美经的坑窝子了。
朱先明见了,自是不服,两人又争执起来了。朱先明脾气暴些,甩出了手上的一垞泥巴。“啪嗒”一声,泥巴搭在陈美经的小鸡鸡上了。
陈美经见了,骇得大哭。因为陈美经听他姆妈说过,鸡鸡封不得。封了,不能屙尿不说,还传不成种了。陈美经却也不示弱,也甩出了垞,也搭在了朱先明的小鸡鸡上。朱先明火起,一把推倒了陈美经。陈美经起火,又一把拉下了朱先明。二人顿时扑倒在一起。又扭打在一起。
这一闹,动静自然大了,自然就惊动了正准备去出工的大人们。
大人们连三火似地赶来,见到的却已不是两个伢。而是两个泥猴。
各家大人拉开各家伢后,心疼地开始互相指责。先是小声,再是大声,再是彼此谩骂起来。
围观的众乡亲见了,也不便再笑。都闭上嘴巴,瞪大眼睛,观看事态的发展。稍一出格,再去出手也不迟。
这边的大人闹起来,两个当事人却没事了,站在一旁,瞪大双眼,观瞧。瞧了会儿,又觉无趣,又抬眼去看对方。先还是象斗架的公鸡,睁大双眼,眼珠血红,脸也车向一边。过了会儿,谁也不看谁,却你向前走一步,我向前走一步,走到最后,走到一起了,也停下了。两人对望一眼,你摸摸我的脸,我摸摸你的小屁屁,相视一笑,又都蹲下去,又去搅拌稀泥巴了。也不分你的我的了。玩到高兴处,竟还发出格格的笑声来了。
挤在人众中里的队长见了,大声嚷道,你们还吵个鬼呀,你们两家的伢儿又搞到一起了。
两家大人见了,也都突住了口。伢都在一起了,大人再吵,又有个么鬼用?但彼此又舍不下这个脸面,哼了声,挤开人众走了。
队长适时地大声喊叫了起来,出工了,出工了。
众人这才又有说有笑地走开了。
……
后来,陈美经因家事搬走了。
后来,陈美经的妹妹,又嫁给汪姓人家了。
汪家也不远,就在后排塆子里住着。
若干年后,朱先明只有在家引孙子了。
朱先明也还是住在前排,原来的那个位置。
现在,孙子都五岁了,都去读幼儿园了。前几日,幼儿园才放假。明年,孙子要读一年级了。
这天,朱先明又拿了瓶子,带上孙子,去看那个坑窝子了。孙伢子花蝴蝶样在前面飞了。
朱先明每回来,看到那个小坑窝子,眼前自然又闪现出与陈美经盘泥巴垞,滚泥猴的那一幕。脸上总要挂上笑,末了,又要落下几滴泪水来。口中也在不住地念叨,美经,你死了吗?你总不来看坑窝子了?说完,擦干眼泪,一步一回头地回家去了。
这一日,也又是一样的场景了。
当朱先明转身往回走时,陡然瞅见一个躬腰驼背,拄了拐杖的老人,急匆匆地朝这里赶来。朱先明见了,只愣愣地看着。待走近了,朱先明几步上前,大声说,美经,你没死呀?边说,边搀了陈美经朝坑窝子前走。
后面,自也飞来只绿蜻蜓。
陈美经听了,含着泪,边咳边回道,你都没死我敢死?说着,又是几声咳嗽。咳的连路都走不成。歇了会,喘了口气,这才又往前走。走到坑窝子前,站住,看着那小坑窝子。见那坑窝子里还有水,不禁扭头问,这?
朱先明一笑,答,我天天。
陈美经听了,张大了嘴巴,问,你还?一指身下。
朱先明晃了晃手里的瓶子,答,它。
陈美经哦了声,开口喊道,东东,过来,快叫朱爹爹。
绿蜻蜓飘过来,看着朱先明,甜甜地叫道,朱爷爷。
朱先明听了,喜得呵呵直笑。笑过了,又弯腰问道,你么不叫朱爹爹?
绿蜻蜓歪着脑壳,想了下,答道,妈妈说,爷爷是乡里人,要叫爹爹。我是城里人,要叫爷爷。
朱先明苦笑了下,又问,你上学啦?
绿蜻蜓答,明年我都上一年级了。
朱先明哦了声,直起腰,喊道,敏敏,过来,叫陈爹爹。
花蝴蝶“哎”了声,站在陈美经前面,甜甜地叫道,爷爷。
陈美经听了,喜得呵呵直笑。笑得又是连连咳嗽起来。
朱先明赶紧伸手,直拍陈美经的后背。
这时,绿蜻蜓看着陈美经,问,这个朱爷爷是不是那个朱爷爷?
陈美经答,是。是。是。
绿蜻蜓又问,那,这个,是不是那个坑窝子?
陈美经答,是。是。是。
绿蜻蜓听了,欣喜地答,我也要。说着,就往前走。走到坑窝子边,褪下裤子,牵出小鸡鸡,撒起尿来。
花蝴蝶见了,也说了声,我也要。也走去。也褪下裤子,牵出小鸡鸡,撒起尿来。
陈美经,朱先明见了,眼里已涌出泪来了。二人退后一步,相互搀扶着,看着,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