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侠 女 】聊斋故事廿八
【侠女】
聊斋故事廿八
扬子江畔金陵城,有个小伙叫顾生。
顾生多才又多艺,可惜家境很寒贫。
顾生老父过世早,只有年迈一母亲。
家里只有母子俩,母子相依来为命。
有人劝他去游学,可是顾生不忍心。
不忍独自出去闯,不忍撇下老母亲。
每天写字或作画,换些零钱过光景。
顾生今年二十五,竟还没有收过亲。
顾家对门一宅院,房屋陈旧且破损。
已经多年没人住,好长时间都冷清。
近日有个老太太,领个女儿住进门。
因为她家没男子,所以没人来询问。
没人问她从哪来,没人问她啥名姓。
有天顾生回家来,见一女子出家门。
恰遇女郎出门来,美丽淑雅光照人。
年龄大约十八九,婀娜多姿真绝伦。
此女世上是少有,就是天庭也难寻。
女郎抬头见顾生,意气凛然神安静。
不显娇羞急躲避,不显疯张不浮轻。
顾生进屋问母亲,刚才出门是啥人?
老娘这时回儿子,口叫我儿你是听。
这是对门小女子,刚到我家来串门。
来借剪刀和尺子,说要裁剪新衣襟。
家里只有一老母,母女二人过光阴。
看她言谈和举止,不像贫寒家出身。
问她为啥没出嫁,她说为了老母亲。
家里仅仅母女俩,不忍老娘孤零零。
我想明天到她家,前去拜访她母亲。
她若没有啥奢望,我把我心也禀明。
顺便侧面来示意,她的养老你担承。
话说到了第二天,顾母忙忙出了门。
出门过街到对门,拜见女子她母亲。
原来老母耳朵背,声音小了听不真。
经过艰难来交谈,她家情况才弄清。
家中竟无隔夜粮,也无充余雪花银。
顾母又问咋生计,没有收入咋生存?
她说生活靠女儿,全靠女儿她一人。
为人做些针线活,权把散碎银两挣。
顾母缓缓引话题,说要两家一处拼。
两家合到一起住,也便相互有照应。
老母似乎没意见,同意合家说可行。
老母转身问女儿,女儿沉默不吭声。
好像心里不乐意,好像心里不高兴。
顾母见了此情景,只得抬脚转回程。
顾母回家细思量,顾母回家暗思忖:
她嫌我儿不般配,她嫌我家太寒贫?
此女人前不言笑,从不轻狂显于形。
真是美艳如桃李,冷酷就似冰霜人。
有天日暖景色明,顾生书房做画屏。
忽闻外面敲门声,顾生起身来开门。
只见眼前一少年,风度翩然很佻轻。
顾生问他何处来,他说他家在邻村。
此后没过三两天,他竟再次来登门。
三天两头上门来,彼此慢慢已熟稔。
两人互相开玩笑,相互之间更亲近。
自此俩人成密友,俩人好似亲弟兄。
一次少年又登门,恰遇女子出大门。
少年瞅着死死盯,真是眼目不转睛。
目送女子回家去,进门又把顾生问。
顾生说是邻家女,母女租居在对门。
少年听了顾生讲,自言自语哼出唇:
身材苗条貌相美,可算绝代一佳人;
美中为啥透杀气,神情之中显凶狠。
待到少年出了门,顾生进屋问母亲。
母亲这时告顾生,说是女子刚出门。
女子我家来借米,他家确实太穷贫。
已经三顿没烧火,如此贫困咋生存?
女子孝心实可嘉,然而身单难支撑。
我们总要好一点,应该周济和帮衬。
顾生听得老娘话,背了斗米走出门。
背到对面敲开门,忙把来意说分明。
女子收了顾生米,竟然也不谢顾生。
好像送米是应该,好像顾生是己人。
女子每到顾家来,见活就做忙不停。
一见顾母做鞋袜,连忙上前来帮衬。
顾家出出又进进,真像顾家家里人。
俨然顾生一媳妇,总是忙出又忙进。
顾生见了心里喜,内心当然很高兴。
每当有点好吃的,总与对门对半分。
女子每次收下后,从没说过谢一声。
顾母下身生痈疽,疼痛实在是难忍。
茶不思来饭不想,昼夜不住在呻吟。
女子时时来探望,为她抹药换纱巾。
一天至少四五次,跑出跑进好尽心。
不嫌脏来不怕臭,不嫌气味好秽腥。
顾母内心很不安,心情激动有十分。
内心激动难压抑,口里不禁说出声:
我儿媳妇若如此,梦里也会来笑醒。
若有这样好媳妇,也不枉费活场人。
顾母说完这些话,哽哽咽咽哭不停。
女子听了顾母话,连忙安慰老母亲:
你的儿子既聪明,你的儿子又孝顺。
人生能有这样儿,要比孤女胜十分。
顾母边哭边倾诉,我说姑娘你可信。
床头服侍这些活,你看男孩他咋行?
况且我若双眼闭,谁续香火做继承?
一边说来一边哭,正好顾生进了门。
顾母泪水如雨下,口叫我儿你是听。
我们欠了姑娘恩,我们欠了姑娘情。
我儿今生不能忘,牢牢记住那才行。
你若能把大恩报,老娘地下才安心。
这时顾生跪在地,拜伏地上谢恩情。
女子这里说顾生,我说顾生你是听。
你能供养我母亲,我也从未谢一声。
互相帮助是常理,咋能说啥情与恩。
自此顾生更尽心,供养姑娘老母亲。
然而姑娘对顾生,总是冷漠而疏生。
顾生有意讨欢心,总是无法去接近。
有天女子来顾家,忙了半天才出门。
顾生望着她背影,目送姑娘转回程。
姑娘忽然回头来,嫣然一笑望顾生。
顾生一见心内喜,喜出望外后面跟。
一直跟进女子家,言语挑逗欲念生。
女子竟然没拒绝,二人双双里屋进。
真是干柴见烈火,欣然交欢抒激情。
事毕女子说顾生,此事一次就算尽。
顾生听了没应声,内心窃喜转回程。
隔天顾生又起意,又找女子欲调情。
女子脸色很严厉,置之不顾离开身。
每天顾家来几次,神色都是冷冰冰。
看她语言和谈吐,根本没法来亲近。
有时顾生忍不住,稍用游词来调情。
女子总是把握稳,冷言冷语来回敬。
此后顾生见了她,不寒而栗颤惊惊。
有天她见没有人,忽然上前问顾生:
每天来的那少年,究竟他是什么人?
顾生如实告诉她,说是邻村一友朋。
女子这时告顾生,口叫顾生要听清。
那人举止和神态,简直不能算作人。
多次对我使眼色,动手动脚来调情。
见他和你很亲密,一直忍让到如今。
请你及早转告他,早早改掉坏习性。
他若再敢行无礼,自己找死莫怪人。
晚上少年来顾家,顾生连忙把话禀。
要他以后改脾气,告诫千万得小心。
千万不可再冒犯,对待女子要尊敬。
少年听了只一笑,他笑顾生太实诚。
既然不可来冒犯,为何与你能徇情?
顾生连连摇着头,嘴上急急来否认。
少年仍然不死心,还把顾生来逼问。
你俩果真没瓜葛,你俩关系能说清?
我和女子两人间,言辞举止是背人。
那些猥亵淫秽语,你是怎样得知情?
顾生噎得干张嘴,没法应答说出声。
少年竟然托顾生,要他把话去传明:
不要故作假姿态,不要装作假正经;
不然我会到处传,要满世界都知情!
顾生听了少年话,气得脸色泛铁青。
而那少年也知趣,灰溜溜地出了门。
有天晚上快一更,顾生独坐看诗文。
忽然听得房门响,女子进了书房门。
女子突然进门来,乐呵呵来笑盈盈。
口称我俩情未了,这是天意天促成。
顾生一见真高兴,欣喜若狂双手伸。
一把将她搂在怀,两相交拥来亲近。
忽闻门外脚步响,俩人一惊站起身。
少年皮笑肉不笑,大大咧咧进了门。
顾生开口来惊问:问他来此何原因。
少年淫目盯女子,嘴里不干也不净:
我在外面已久等,专等这个贞洁人!
女子两颊泛绯红,双眉怒竖不吭声。
急忙伸手掀上衣,露出一把皮鞘柄。
顺手鞘中掏利剑,利剑一尺零几分。
剑明闪亮而晶莹,剑闪寒光且逼人。
少年抬头见利剑,吓得转身就飞奔。
女子大步紧紧跟,立马追赶跳出门。
打眼周围四下望,少年竟然没了影。
女子用力一使劲,手抛利剑到半空。
只听戛然一声响,空中闪光似长虹。
随即有物落地上,掉在地上通一声。
顾生端出烛来照,见一白狐地上存。
白狐身首成两段,看来早就没了命。
顾生一看这场面,吓得冷汗往下淋。
女子开言叫顾生,请看你的好友朋。
我本有意饶他命,可他一心进鬼门。
我也没啥好办法,只得送他见阎君。
说罢就将剑入鞘,揣到怀里站起身。
顾生要他进屋去,她却坚持转回程。
她说此妖真肮脏,实在败了我的兴。
千年好事待明晚,明晚等我再来临。
说完立马就转身,径直回到她家门。
到了隔日天傍晚,女子果真就来临。
俩人久旱逢甘雨,俩人尽心抒感情。
俩人尽情来缠绵,俩人互相来谈心。
顾生突然又想起,想起那夜斩妖情。
问她何处学的武,剑术为何那样神。
女子这时回顾生,她叫顾生记在心。
这事无须你知晓,严守机密最要紧。
千万不能说出去,如果泄露会伤身。
顾生又说要娶她,要她明媒嫁进门。
她说这已没必要,我俩现已共床枕。
白天为你做家务,帮你侍奉老母亲。
这些妻子所做事,样样件件我施行。
实际已把夫妻成,何必再去弄虚名。
顾生又把女子问:莫非你嫌我家贫?
女子这里回顾生:你说这话冤枉人。
你家虽然不算富,总比我家强三分。
今晚能与你相聚,就是贫穷怜贫困。
临别她又告顾生,千嘱咐来万叮咛:
今晚这种苟且事,不能天天都来临。
假如到了该来时,自然我会来登门。
假如那时不该来,即使强求也不行。
自此以后再见面,顾生都想续温情。
女子总是在躲避,不愿配合那顾生。
然而烧火和做饭,还有洒扫和缝纫。
这些众多家务事,都是女子她担承。
俨然就是一妻子,不比妻子差毫分。
时间又过几个月,女子老母归了阴。
顾生真是尽全力,用来安葬她母亲。
自此女子就独居,出出进进一个人。
顾生想她太孤单,想着来和她同寝。
晚上翻墙跳进去,隔着窗户叫她名。
室内始终没动静,室内始终不应声。
再看门上上了锁,料定室内没有人。
私下内心暗思忖:莫非她去会别人?
隔天晚上他再去,屋里依然是空空。
仍像昨天一个样,还是铁匠在把门。
顾生等来又等去,总也没见姑娘人。
身上掏出一玉佩,放在窗上做凭证。
说明自己曾来过,到时要她说分明。
这样过了好几天,夜夜不见姑娘人。
有天顾生进里屋,竟然看到女子身。
顾生返身往回走,女子后面紧紧跟。
突然开口叫顾生,难道怀疑我为人?
做人各自有秘密,有些难于来起唇。
今天如果要释疑,你说怎样来办成?
但有一事告诉你,需你想法快实行。
顾生开口把她问,问她究竟啥事情。
她说我已怀了孕,至今已有八月整。
恐怕早晚要分娩,只是我还没名份。
只能为你生孩子,想我抚养却不能。
现今快快进里屋,悄悄告诉你母亲。
早点找个好奶妈,假称孩子抱养情。
千万莫对别人说,这个孩子是我生。
顾生就将女子话,原原本本禀母亲。
母亲听了儿子讲,不禁呵呵发笑声:
这个女子真奇怪,不由教我来纳闷。
聘她为媳她不干,暗地为儿又配婚。
高高兴兴就照办,便把奶娘来聘定。
都说光阴犹似箭,又是俩月快过尽。
可是最近好几天,没见女子她身形。
顾母不知咋回事,就到她家去探问。
只见大门紧紧闩,四周环境很寂静。
顾母砰砰把门敲,敲了半天才开门。
女子蓬头又垢面,颤颤巍巍路难行。
开门她把顾母叫,她要顾母进卧寝。
顾母随她把屋进,见她顺手又闩门。
刚刚走近卧室门,就听婴儿啼哭声。
顾母惊问那女子:如今孩子已出生?
女子这时回顾母:已经出世三天整。
顾母连忙抱起看,见是男孩好高兴。
孩子脸盘很丰满,额头宽广地脚平。
顾母兴奋到极点,忙把女子来询问:
你已为我生孙子,以后孤身却一人。
做我媳妇又不允,托身何处去安身?
女子这时回顾母,叫声顾母你是听。
我有区区一隐衷,不敢告诉老母亲。
等到夜深没人时,可将孩子抱回门。
顾母回家告顾生,母子俩人都吃惊。
等到夜晚人睡定,顾生才进女子门。
悄悄抱起小婴儿,偷偷摸摸转回程。
又过俩月一夜晚,月明星稀快三更。
忽听女子来敲门,手提皮袋把门进。
进门满脸笑盈盈,好像有话要禀明。
她说大事已了结,今晚特来把手分。
顾生急忙上前问,询问女子啥原因。
女子这时来回答,口叫顾生你是听。
念你代我养老母,这个恩情永记心。
记得有次我说你,此事二次万不能。
报恩不只在床上,日常点滴可都成。
念你家贫难成婚,我愿为你把儿生。
为你生儿延香火,如此才能报大恩。
期望一次达目的,哪知仍然来月经。
于是破例又和你,再行房事来侍寝。
现在大恩我已报,愿望实现心已定。
再也没有啥遗憾,再无牵挂存在心。
顾生又问那女子,袋中什么这么沉?
女子这时回顾生,里面装着一仇人。
顾生翻开袋子看,袋中人头血淋淋。
胡须头发粘一起,血肉模糊看不清。
顾生见了很惊恐,追问到底啥原因。
女子这时回顾生,我说顾生你听清。
原来不敢告诉你,怕你泄密坏事情。
现在大功已告成,不妨向你来说明。
我家本在浙江省,父亲做官在朝庭。
老父担任同知府,遭人陷害丢了命。
搜查抄家抢财物,还要诛杀我满门。
我背母亲来逃命,隐姓埋名三年整。
当时没有就动手,是因上有老母亲。
后来母亲归了阴,肚里又在怀孩童。
所以一拖又再拖,迟迟延延到如今。
那几夜里我出去,不为别的啥事情。
只因仇家路不熟,所以先去探路径。
女子说完这些话,起身就要出大门。
回头又把顾生叫,口叫顾生你听清。
我生儿子你抚养,你可千万要认真。
看你福薄寿不高,儿能为你耀门庭。
因为现在夜已深,不要惊动老母亲。
望你今后要保重,就此我俩把手分。
顾生内心很凄凉,想问哪里去安身。
女子好像电光闪,转眼之间没了影。
顾生呆呆门口站,犹如落魄丢了魂。
天亮顾生禀母亲,母子嗟叹好一阵。
具说过了三年后,顾生果然染重病。
问医求药皆无效,呜呼哀哉命归阴。
儿子长到十八岁,竟然中了进士身。
后来奉养老祖母,使得祖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