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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菊韵】 大风歌(小说)


作者:醉里笑秋 举人,4025.58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708发表时间:2017-04-06 17:33:41


  
   一
   我是因为接到一个文化专题叫“大风歌”的采访任务来到老社长办公室的,这位对中国近代史研究成果颇丰的本地文史学者,因为勤奋与执着的专研精神被人称道,但他严谨与火爆的脾气同样远近闻名。当我接到这个文化专题的时候,只好极不情愿的向他“请教”,因为是采访那会被老社长扫地出门的。我走进老社长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在埋头阅读一本文史书籍《爱国将军蒋光鼐》,见我之后挥挥手表示随便坐。老社长退休多年了,满头白发使本来苍白的脸显出一种病态的白,临行前主编向我透露,老社长患有低血糖症,上月还因为低血糖晕厥住进了医院。
   老社长合上书在我面前坐下来的时候,虬枝般的血丝布满整个眼睛,眼皮有点虚肿,面对这样一位严谨的毫无破绽的老学究,采访中一向淡定的我竟然无从开口,嗫嚅了半晌,我开门见山地说:“老社长,我是来了解关于‘大风歌’的有关情况的,你知道,这段可能涉及东莞近代史的一段传说,我想老社长肯定了解不少。”
   果真,老社长马上就发飙了,从他抖动的双手可以看出这个话题让他非常激动,他大声说话的声音甚至引来扫地阿姨来到门口窥探然后迅速离开。老社长说:“你们年轻人懂啥,在浩渺的历史长河中,人类是多么的渺小,再说中国的历史是一部缺少细节支撑的概述而已。”
   我突然发现这个话题好像触及到老社长的某一个痛处,我只好说:“可是老社长,这么多年来,你在东莞近代史的研究上不是颇有建树么,《虎门文史》《虎门炮台简史》《爱国将军蒋光鼐》《王宠惠与中华民国》等书籍不是都相继出版了么,听说这些书籍还是东莞申办‘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的重要材料。”
   老社长的一声叹息尽显老态,他心有不甘地表示,“这些所谓的文史材料,在历史的长河中只算沧海一粟,皮毛而已,这辈子我是无法破译关于‘大风歌’的历史真相了,这么多年来,我作为东莞文化历史打捞队的队员,至今我还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大风歌’相关记载,这让我感到失败,当然这肯定不是汉高祖刘邦所唱的‘大风歌’,年轻人,想要得到历史的真相,你必须下到基层去,通过大量的民间走访,或许还能找到一丝关于‘大风歌’的历史碎片,不然我劝你趁早放弃关于这个选题的采写。”
   “还请老社长进一步明示。”
   “我现在仅仅知道的是‘大风歌’是发生在虎门,至于是历史事件还是民间传说,还是一则民歌或是其它,目前还没有人知道答案,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年来研究‘大风歌’的作家及学者大有人在,听说达百人,连中山大学历史系教授也参与其中,在虎门一带走村串巷,进行地毯式的采访与调查,其结果都无功而返。”
   对话陷入短暂的沉默,这让我无所适从,气氛让我恹恹欲睡,自从进入这个行业以来,无休止地写作与应酬让我心神疲惫,这让我想起了刘言当年的话——新闻写作迟早会将你文学创作的欲望消耗殆尽。
   “刘言,她还好么,听说她进入了娱乐行业,可惜了,非常有潜力的一名记者,不管怎样,你要好好待她。”老社长突然转移了话题。
   可我心里好像突然被针扎了一下,不过脸上还是不动声色,多年来的行业锻炼让我具备了处乱不惊的地步,此刻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于是起身告辞:“老社长,过几天我准备去虎门看看,在这个中国近代史开篇地的地方,或许能够找到关于‘大风歌’的蛛丝马迹。”
  
   二
   “老陈,你看这件衣服怎样,这是我今天路过一家商场买的。”刘言比过去懂得打扮多了,但曾经脸上的文静被世故所代替。此刻她正对着镜子开始脱衣服,然后窸窸窣窣地穿上新买的衣服。
   通过镜面我发现她左耳垂下的黑痣不知道什么时候处理了,留下一个小小的疤痕。这个曾经让我疯狂的身影让人感觉陌生了不少。只不过刘言在我面前那随意的态度依旧。我突然非常感谢她的信任,并默默注视她将先前的那件紫色连衣裙重新穿上。“你这次来不是为了单纯地约我到这家五星级酒店看你换衣服吧?”
   “言言呢,她怎么没来,她不想妈妈么?”刘言突然黯然伤神起来。
   “想,不过今天她还上学呢。要不等下吃饭我们带上她。”
   “不用了,晚上我约了吴导去吃饭。这次我们来东莞,主要是去虎门熟悉一下环境,我们准备拍一部《节马·生死签》的电影,你知道的,这是发生在虎门的近代历史事件。我们将在沙角炮台还原第一次鸦片战争中陈连升誓死守卫炮台的故事,如果有可能,刘德华将出演陈连升这个角色。”
   几年没见,尽管交谈相处还是那样随意,但行业之间的生分还是让彼此间感到那种隔阂。“是嘛,挺好的。这些年过去了,看你过得蛮好的,挺好。”
   “你呢?”
   “就那样。”
   “老陈,你变了,你的眼神变得没有了生气,没有了斗志。”
   我突然非常讨厌这种交谈方式,“过几天我也去虎门,去采访一个文化专题,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对了,你们剧本里可有相关‘大风歌’的点滴记载?这是我多年来碰到的最扎手的专题。”
   刘言突然脸色一变,不过转瞬间她以咳嗽掩饰过去。将头朝向窗口,默默注视着繁华的大街。
   这时门铃响了,接着是房门开启的声音,一名下巴长着痦子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显然他对于我的存在有点意外,他径直将外套挂在衣柜里,俨然如这件房子的主人。
   我准备离开,刘言突然向那名中年男子说:“吴导,这是我曾经的老同行,这里最有名的文化记者。”
   只见这位中年男子脸上泛起的笑容虚假得如戴在脸上的面具,他握住我的手拼命地摇动说:“一看这位先生就像文化人士,一身儒雅气息。到时候我们开拍了还请你多宣传宣传。”
   我尽量让表情没有表现出那种应有的厌恶,只是淡淡地说:“好说,好说,吴导在香港回归20周年之际,能拍出这样彰显民族气节,传递满满正能量的作品实在难能可贵。”
   尽管这是应有的客套话,但这话还是让吴导高兴不已,他开始滔滔不绝起来,“现在是一个娱乐至死的年代,也是一个恶搞历史的年代,因此社会需要这样一部满满正能量的作品,这是一个有思想的导演应该做的事情。”
   我突然如吃了一只苍蝇,有隐隐作呕的感觉,好在这时刘言出来圆场,“哎哟,我说吴导,这些个大道理还是留在新闻发布会再说吧,跟我朋友说这个就见外了。”
   “那是,那是,过几天的新闻发布会可务必请来你这位朋友,怎么样,待会一起进餐?”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赶紧推辞。
   “吴导,真不用了。”刘言轻轻用手摇着吴导的手。“我还等你给我讲剧情呢,你不是说给我安排一个女主角的位子么。”
   刘言的判若两人让我感到心被针扎了一下,我提起包甚至没有象征礼貌的点点头,就冲出了房门,结果和走廊上正在清洁卫生的服务员装了个满怀,弄得服务员不断地鞠躬道歉,我知道高档的星级酒店如果工作人员接到顾客的投诉,往往会受到不小的处罚,我丝毫没有责备服务员的意思,只不过房间里传来刘言嗲声嗲气的撒娇让我火冒三丈,不由爆了句粗口:“他娘的!”
  
   三
   “小言言,老爸回来了。”可今天女儿并没有来到门口接我,而是抱着一个崭新的“喜洋洋”玩具在发呆。我满脸推笑地摇着她小手说,“怎么了,奶奶给你买了新玩具还不高兴么?”
   “爸爸,这不是奶奶买的,是妈妈买的。不久前她到幼儿园来看我了,后面还跟着一个下巴长了一个黑痣的男子,丑死了。”
   “她和你说什么了?”
   “没有,她亲了我一下,就哭着跑了。”
   “咱们不理她,你不说不理她了么?”
   “爸爸,我是很讨厌她,但我会想她。”
   我突然沉默了,用脸蹭了蹭小言言的脸,“是爸爸不好,没能够留住你妈妈,她现在很忙,等她不忙了,我送你去她那玩好么?”
   “我要和你们一起玩,像其他同学一样右手拉着爸爸,左手拉着妈妈,然后去公园散步。”
   “好,爸爸答应你!我们吃饭了,去看看你奶奶帮我们做什么好吃的了。”我抱着言言鼻子酸酸地向逼仄的厨房走去。厨房并没有飘出饭菜应有的芳香。母亲正在摘菜,但一截豆角还停留在手上,看得出母亲正陷入某段回忆。
   “妈,我回来了。”
   母亲没有回声而是继续将手上的豆角截断,然后放进菜篮里,接着捡起另一条豆角一截截掐断,每掐一下,豆角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妈,过几天我准备去虎门采访,可能要些日子。”
   母亲依旧没有搭腔,而是把言言接到自己怀里,然后接着截豆角。
   “妈,今天我看到刘言了。”
   此刻,母亲正将另一条老豆角里的豆子取出来,或许是用力过大,里面的豆子一下子全部掉在地板上,如洒在地上的珍珠。言言高兴地帮忙将一个个豆子捡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篮子里。“你呀,应该找个伴陪你说说话了。”母亲突然说。“我看那个小钟就不错,对你也挺有那个意思,不过是个舞蹈演员。”
   “妈,不是每个从事演艺圈的人都那个样子的。”
   时光陷入短暂的沉默,母亲带着言言进入了客厅,打开了动画频道,然后开始量米做饭。
   母亲的话让我陷入短暂地回忆,钟笙是我去虎门采访时认识的一位舞蹈老师。那是去年年底,虎门出品的群舞《生死签》获得省群众文化金奖。这个舞蹈反映了第一次鸦片战争时期发生在虎门一个小山村的故事:村民准备组建一个敢死队去炸停在伶仃洋上的英舰,其中一个家庭的两兄弟谁去谁留争执不下,最后决定用抽签的方式进行决定。而钟笙就是这个群舞中为儿子送行的那位母亲。
   采访前我仔细地观看了这个群舞的视频,老实说我为钟笙纯熟而夸张的艺术张力所倾倒,她手中的那个生死签在她的演绎下将历史的厚重感与凝重感表达得酣畅淋漓。
   最终这篇报道发表之后,社长说写得太“行”了,没有展现出我应有的水平,但我归罪钟笙在采访中的“不配合”。按照采访的需要,获奖之后主要演员的声音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但面对我的发问,这位在舞台上表现婀娜多姿的她显得生涩了不少,脸红如天际火红的晚霞。要命的是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让我心烦意乱,这是我离婚后不曾有过的状况。
   报道发表之后,钟笙那张举着生死签,悲恸地为儿子送行的图片被放大刊登在文艺版的头版头条。为此,钟笙几次来电话说要请我吃饭,一次甚至找到了我上班的地方,同事们射来惊羡的目光让我浑身不自在。
   钟笙给予母亲的第一印象是今年三月的“学雷锋月”活动中,那天母亲和往常一样提着篮子去就近的市场买菜,结果路经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被一位大眼睛的姑娘带着一群幼儿园的小朋友扶来扶去,其过程中母亲尽管一再表示方向反了,但她还是南辕北辙地被扶到了市场几里外的报社门口。此刻我正下楼准备外出采访,母亲看到我只好大声呼唤我的名字求救。不过母亲满脸的怒气马上被一脸笑容取代,因为她发现这位大眼睛的女孩正含情脉脉地盯着我,听了我的介绍之后,然后一笑嫣然地向母亲问好,好像我们已经是熟稔已久的朋友。临走之际,钟笙告诉我说,这个学期结束后,她将去虎门任职,到时候一定要去找她。
   思绪被社长的来电打断,他说虎门上次获奖的群舞《生死签》准备角逐全国群星奖,过几天去虎门顺便采访下,听说钟笙已经也调过那边的文化部门了。其实让我真正兴奋的是社长最后一句话,“听说‘大风歌’和这段历史碎片有莫大的联系。”
  
   四
   来到虎门的第一件事情是被安排看了一段视频《鸦片战争·生死签》,这是上次群舞《生死签》的浓缩版,由过去的20多分钟剪辑成了5分钟的展示,当然这是为了角逐全国群星奖的需要,并且所剩的片段,丝毫没有影响这个舞蹈对历史凝重感、沧桑感的表达,钟笙举着生死签那一脸悲恸的表情再次让我心里一动,就在此刻,钟笙悄无声息地站在我后面。
   对钟笙的采访,我觉得面对面正儿八经的方式最终会无终而果。我约她到威远炮台走走,此刻正值黄昏,西下的黄昏斜照在威远炮台的墙面上,波涛阵阵,我不由感叹滔滔珠江水不知道淹没了多少历史的真相,就如一个关于“大风歌”的传说。
   果然,钟笙很享受这样的氛围,她说黄昏总是让人变得感性起来,也就不会那么的呆滞与刻板。
   “听说‘大风歌’与整个舞蹈有着莫大关联?得到这个消息咋不告诉我?”
   钟笙顾盼生辉的大眼睛笑起来有点狡黠,她说:“没有你们社长的调令,我怎么请得动你这位大记者,自调到虎门来之后你都从来没有来见我。”
   “这人确实有点过分,作为惩罚,他应该请你吃顿饭啥的。”随心的交谈让我变得幽默起来。
   “这还差不多,我们说说‘大风歌’吧。”江风掠起了钟笙齐肩的头发,她的脸庞正随着太阳的坠落变得模糊起来,我突然生怕她消失在黄昏中,不由向她走进了几步,直到闻到她身上果香的味道。“那次我去广州听取专家关于修改舞蹈《生死签》的意见,某大学的资深历史系教认为,这支民间敢死队出发前与家人道别时,突然唱起了一段激荡人心的歌谣,内容无非是‘国破家何在,忠孝难两全’之类的句子,当然他们高歌吟唱的时候,用的不是官方语言,而是地方方言,更没有主题,至于叫做‘大风歌’是实在找不到合适题目的一种权宜。这位教授认为,如果舞蹈中能加入这个情节,或许更能添加历史的厚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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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寻觅"大风歌"的来历,无数人在苦苦跋涉,始终没有头续。在探寻中,纠结了与前妻刘言的情感,物是人非成往事,曾经的爱人已分道扬镳。一次次奔走虎门,一个个访找线索,有个人走进心里,舞动的身影跟随着行进。走入历史,探寻历史,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从炮台到波叔,再至李旦教授,乃至一个小的细节,当进入镇口社区后,一切如冷水泼头,放弃了再去寻觅之心。让"大风歌"就此沉入史海,成为沧海遗珠,也许更好。作者"大风歌"为主线,穿插讲述了虎门历史,为了寻根追源值得学习。推荐欣赏【编辑:枫魂帝星】【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704082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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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枫魂帝星        2017-04-06 21:47:53
  感谢赐稿菊韵,看到一个为求证史实而辛苦奔走人的心路历程。菊韵有您更精彩。
拈月为诗,清静做文
2 楼        文友:逝者如斯        2017-04-07 13:47:36
  问好笑秋!虎门一别,一切安好!
爱好文学,坚持写作,广交朋友
3 楼        文友:叶雨        2017-04-08 23:18:18
  又看到醉秋的小说了,久违的文字还是那么大的魅力,品读学习。看了你的稿子曾激起了我对国学的兴趣,所以才想到了这次征文的主题,可惜你这稿子不是首发,没办法参加征文。不过这也很好,阅读是学习的过程,其他不重要。感谢醉秋赐佳作于社团,欢迎多多来稿。
文学陶冶情操,文字净化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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