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儿子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读博士，因为那是世界顶级的大学；毕业后，他又在百年老店IBM搞研发，因为那里的芯片是世界最先进的；不到两年，他又改行跳槽到瑞信银行搞风险投资，因为那是世界著名的几大银行之一，工资待遇太诱人；这些理由足以说服我，让我同意他，在我心目中最讨厌的国度待下去。这次他又要和美籍韩国人结婚了，而且，还要我们参加他在纽约的婚礼，这可令我日夜纠结不止……
　　 美日战略同盟和扼制中国的崛起、在南中国海的武装挑衅，以及在世界各个角落的内政干涉……这一切的一切，使每一个中国人对这个世界最发达的国家充满了敌意，当然，我也对他没有半点好感。
　　 这个自诩最自由的国度，公民可以个人带枪；为了什么人权，他可以把一个国家的政权推翻，使人民流离失所，内乱不止；公平的国与国交易规则，要他来定，要价高了不行，要价低了也不行。真是霸道之极！
　　 但是，有一点我清楚：在儿子这件事情上，我是多么地无可奈何。哪怕我有一千条理由干预，儿子会有一万条理由否定，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当爸爸的开始之日，也就是你当儿子当孙子的臣服之时。
　　 于是，赴美之行从头开始了。首先，国内万能的身份证不能用了，要护照。这要在公安局办理。在指定地方照专用照片、录指纹、手掌纹、现场拍照。不管怎样繁琐，各个窗口是咱国家的，再加上最近工作人员的态度也大有改善，多问几句也就行了。最使人头疼的，是过美国的签证关。我问公安窗口的工作人员，应该怎么签证，回答不知道，那不是中国的事。
　　 没有咨询的官方机构，不知道从哪儿入手，从哪儿办起。签证的人，要么找鱼龙混杂的收费中介去代办，要么就到有经验的过来人去打听，或者在万能的百度去搜索。结论就是：美国人最讲诚信，一切要老老实实交待，一旦被查出有虚假呈报，打入黑名单……
　　 美国移民法案规定：每一个入境美国的外国人，都必须视为有移民倾向。所以，面签官就像审查贼人一样，审视每一个到美国的签证者，因为你此时就是犯人。我想，从前美国批评中国没有人权，公安司法搞有罪推定，后来，中国改称没有判刑阶段的犯人，一律为犯罪嫌疑人。谁说欧美法系是无罪推定，这不是明摆着有罪推定吗？
　　 于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移民倾向、为了证明你在本国有离不开的事情、为了证明你在中国有比在美国更优越的生活环境、为了挤到人人向往的国度，国人破天荒变得老实起来。
　　 人们不厌其烦地把自家汽车的行车证明、房产证明、土地证明、银行存款最少半年的流水证明、纳税的证明、以前出国旅游的证明、工资证明、退休证明、资金来源证明、上下三代人的各种证明、单位的机构代码证、税务登记证、单位的电话号、法人代表的名字、开店的要你的纳税证明，利润证明，年收入证明，结婚的要结婚证，要户口本，哎，证明证明……而且听人说，有人说他有奔驰，签证官可以问你，为什么你没有法拉里；有人说我有超大面积的楼房，他可以问你为什么没有豪宅别墅。总之，千奇百怪，五花八门，谁让你要去人家那儿呢？
　　 我绞尽脑汁，把道听途说到的，该准备的都准备了一番。开始填160表、儿子的邀请信及工作状况。然后，到太原中信银行交两千多元签证费，交费规定，签证如通不过，此费不退。根据你交费收据的编号，开始预约面签的时间，打印进门证……
　　 我们坐动车，提前一天便到美国大使馆所在地——安家楼路55号，找见美国大使馆的具体地址。要不，迟到半小时后就得再预约。
　　 说来也怪，我们看到附近有印度、以色列、法国等好多大使馆，门口不见人影。唯独美国大使馆门口，热闹非常。几百人排着长队，男女老少，手里拿着材料，听候保安的指挥。从隔离带做好的通道内来回走着。除了坐飞机不能带的物品外，还不能带手机、不能带锋利的铁器……不能带好多好多东西。
　　 于是，外面大道上，有人开车专门给签证者保存东西，有人在拒签者跟前游说，说什么再出一千元，可再进去签证一次，很显然，在这里已经形成一种签证产业了。
　　 在宾馆里，我们一家个个闭着眼睛，口里念念有词，背着准备了多日、明天要回答的问题。比参加高考还认真。一晚上忐忑不安，睡眠质量大降。
　　 第二天没吃早饭，我们便来到大使馆门口，看见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我们存好东西，把各自的护照和进门证握在手中，尾随着队伍缓慢地往前挪着。和上飞机一样的安检、扫描进门证上的条形码、初审护照、相片对照、录指纹、最后就是面签。和银行的营业窗口一样，面签时也有五、六个窗口。各个窗口里坐着白人、黑人、黄人都有。在窗口外面，通过的人如释重负，笑容满面不断离开；拒了的人痛苦不解地皱着眉头。
　　 我们暗里祷告，上帝保佑。去了三号窗口，里面坐着一个和中国人一样面孔的女人。我把护照和160表递进去，她看了资料后，低头啪啪地打着键盘，一会儿，她抬头用汉语问我，你去美国干什么，我说旅游观光，看儿子。她又问，你去多长时间，我说15天左右。又问你儿子在哪儿上的学、读什么专业、现在什么公司，我一一作了回答。接着开始问女儿，在国内干什么，去干什么，女儿有问必答，她用审视的目光，看了一眼女儿、女婿，把我和老婆的护照留下，把女儿和女婿的护照，连同一张打印好的材料退出来，告诉女儿，你们不符合赴美签证的有关规定，具体原因这上面有。我们急忙看纸上打印的内容，无非是些大话空话，千篇一律。这时，全家人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原来想，六七年没见儿子了，又逢儿子的结婚大事，全家四口人兴高采烈，带上各自准备好的礼品，参加儿子的婚礼。这回只剩下两个老家伙了，多么残酷呀！我们还想说什么，也不知再说什么，人家已经招呼后面排队的人过来了。我们愁容满面地照原路退出。
　　 事后我们猜测，可能是女儿没有拿上两个外甥的户口本和上学资料，或者最少是没提这方面的事，因为，国内有两个上学的孩子，总不会赖在美国不回家吧。
　　 没办法，全家人闷闷不乐，从北京回来。女儿女婿把孩子们的资料准备齐全，又交了两千多元，约了时间，又去碰运气，结果还是被一个黑人拒签了。
　　 女儿流着泪，彻底绝望了。远在美国的儿子，还是想再试一次。和美国的同事们商量一番，这次决定说：第一是参加弟弟的婚礼（前两次没提儿子结婚的事，怕惹麻烦），第二，估计人家是怕夫妻二人去美国不回来生孩子，就让女儿一人去，女婿就不要去了。我想，美国再发达，也总不能光女的就能生孩子吧。于是，又到太原中信银行交了两千多元，约好时间，又是一个白人签证官，（规定不能由同一人拒签后复签）打开电脑一看，没问几句话，还是拒了！三次签证费加开支，投入近万元打了水漂，有什么办法。后来听人说，第一次拒签，再要通过几乎为零。因为他们是先入为主，电脑上已经有前几次的记录，所以，连看你再提供的资料也不看了。这就是美国，这就是美国的法律，这就是美国人的办事风格。
　　
　　 二
　　 9月9日签证毕。听说买机票越早越便宜，我每天在电脑上留意，9月23日，在拍旅网拍得北京到纽约的往返机票。当中要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转机，停留1小时40分钟。
　　 剩下的，就是全家人忙碌的准备。大到棉花做的四铺四盖，小到被窝里放的小毛巾；甚至还想带孕儿的退毛袄袄小被被；小米、莜面、红面、玉茭面、月饼、粽子、辣椒面；还有布置新房的婚庆品；给亲家买的各种礼品首饰盒；真想把平遥有的都搬到纽约去。
　　 准备了好几天，一看傻眼了。这有多大多重呀！别说横跨太平洋，就是坐动车到北京，从北京站到机场就愁死人了。我给东方航空公司打电话，问带行李的事宜，回答：每人可带三边长不超158厘米，重量不超23公斤的托运行李两件；可带随身小行李箱一件。我又问在浦东转机，是否还得提出来再托运，答复是让问机场；问机场让问航空公司。哎，真是中国特色呀。
　　 如果不能直挂，又不在同一个航站楼，两个人在机场倒腾这么多东西，真是要好看了。不是说天无绝人之路吗？看来只有豁出去了。于是，被子用空气压缩袋压缩，东西一减再减，最后成四个大箱，两个小箱。
　　 我们自己开车到北京机场附近住下。第二天天不亮，驱车到了富丽堂皇的现代化首都国际机场。在东航的柜台前，办理了可在上海直挂的一切手续。我问，电话咨询你们公司，为什么不知道直挂事宜，他们说不是他们的事，不能回答。无奈，我只好经安检登机。
　　 这时，北京降雪了，飞机要排队除雪，延误一个小时。起飞后我问空姐，到上海能赶上到纽约的航班吗，回答是模棱两可。好在我们旁有运城老乡，长住上海搞外贸，世界各地飞来飞去有经验，安慰说别怕，东航一个公司的事，他不会让你误的。
　　 到了浦东机场，老乡带我们到航站三楼国际出发口。排队登机的人山人海。在飞机上，我们认识了一个美藉中国姑娘，跟她走特别通道。我们满头淌着汗，一手拖着箱子，一手拿着机票，喘着气，见了中国人说对不起，见了外国人说扫锐，扫锐。排队的人，看看我们票上的登机时间，也都让我们过去了。
　　 到候机厅时，MU587航班的人已经快登机完毕了。我们三个人在微笑的空姐前引下进入机舱，我的内衣湿透了。我想，航空公司有我的联系电话，假如我没有老乡的帮助，没有美藉中国姑娘的引导，我要规规矩矩地排队，后果就不言而喻了，这就是中国人的办事风格。
　　 波音777大型客机上，两边各三排，当中四排座，有近三百乘客。座位前面的靠背上有平板电脑，还有杂志等。感谢上帝，我的坐位靠舷窗，能从窗口看到外面的景象，这是我求之不得的；因为，我要把所见所闻写出来。我如饥似渴地看着窗外机场。
　　 飞机在轰鸣声中起飞了。我把平板电脑调到“飞行指南”：全程13000多公里，需15个小时左右，然后，就是实景式的地图及飞机的位置，一目了然。
　　 飞机在近万米高空的平流层，以每小时900公里左右的速度，向东偏北方向飞经东海，直飞日本。到平时感到很遥远的长崎、大阪、东京、横须贺、还不到两个小时。
　　 我望着下面日本的海、日本的城市、日本的山村，以及日本的山川河流，心想：地球也就这么大，和中国一样，日本人也是依山傍水择地而居；也是在大海边，利用大自然赐予的一切而发展、而繁华；在深山峻岭照样没人居住。人类为什么那么贪婪，心胸又是那么狭窄？特别是在横须贺港，美国在那里还有航空母舰和军事基地。
　　 人类在大自然面前，表现得无能为力，与人类的侵略、杀戮、相互争斗本性是何等的不相谐，不合逻辑！难道这就是人类吗？
　　 飞机继续向东飞着。下午2点30左右，西南已是落日余晖，红霞一片。前面就是俄罗斯的勘察加彼得洛夫斯克。可能一边是米娜火山吧，后来一边，又是斯多卡普火山，飞机改在北太平洋上空飞行。此时，距离上海才3144公里，这就是地球。
　　 3点15分，太阳落尽，余辉似火；飞机翅膀尖上的一盏灯亮了，孤零零地守候着夜空；飞机下面的云朵无边无际，有如归圈的绵羊群。
　　 一会儿，天空星星逐渐显现；低头看下面的云，又变成血的海，火的海；在夜晚的天空下云层上，有如炼钢厂的铁水涌动。
　　 3点30分，西方的血色变成一条红线，越来越细，越来越淡；飞机下面的红潮也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机内的人，有的聚精会神地看电影，有的聊天，有的打呼噜；我思绪万千，心潮澎湃，很久不能平静。
　　 黑暗中，飞机过俄罗斯、白令海、阿拉斯加、加拿大、直到美国本土。整个航程，从日本向东北沿太平洋北岸飞了个弧形。到纽约本应该是黑夜，我也有丝丝睡意，但阳光灿烂，变成了下午。
　　 经过十几个小时地飞行，我饥肠辘辘，但空姐送来的，是我没有食欲的什么一小盒一小盒的玩意儿，我暗自嘀咕，这哪叫吃饭呀，简直跟喂鸡差不多。
　　 再有两个小时就要到达纽约了，空姐要乘客把报关单填一下。并说一定要如实填报，美国人是最讲诚信的。一经发现，没收东西是小事，还要罚款。又是如此耳熟地一句：“美国人是最讲诚信的。”可见诚信对一个国度。一个民民族是多么重要！
　　 我把路上要吃的一大把鸡肉火腿，忍痛扔到了垃圾筒里。心想，那些辣椒面和各种面粉、平遥粗月饼就听天由命吧。我填到单子上就是了，大不了在海关扔掉，总不是我不诚信吧。我把随身带的一万美元也填上，这给我清关时闹了不少笑话，惹了不少麻烦，
　　
　　 三
　　 值得一提的是：返程时，好像专门为我设计似的，不是飞原来的航线。飞机要飞我早有所闻的“极地飞行”。我还是窗口座位，这使我大饱眼福，看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大自然的神奇景象。
　　 从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起飞向北，经加拿大直飞北冰洋，也就是北极吧，所以叫极地飞行。我看到了浩瀚的大洋、看到了岛屿；看到了俄罗斯的雪山、冰川。由于是开始向北，后来向西再一直向西南飞行，我看到了太阳、月亮先后从西面落下，后来又从西面双双升起来的奇观。真是太阳从西面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