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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土坡槐树庄有个霍国英，家里排行老二。邻里乡亲的便就呼他做：霍二。国庆七天长假，标子的老婆、苗苗的妈、霍二的儿媳妇花儿在城里没有回来。
　　 苗苗上小学时，槐树庄的学校不管是教学成绩还是硬件建设师资力量，都已经远远地落后于乡镇小学，更不用说和城里的小学相比了。虽然上面也有划片儿招生啦凭户口簿报到啦等等等等一揽子条条框框。人们也还是通过各种渠道纷纷把孩子转到了城里面念书。在这个形势下，黄土坡许许多多的小学便是生源锐减，越来越办不下去了。为了让娃生活的好一点，不输在起跑线儿上。霍二知道：人搬人扳倒泰山，霍二有的是关系，便也通过关系让苗苗转到了城里的西门小学读书了。后来，霍二还在城里租了房子让儿媳妇花儿去陪读。再后来，依仗着天天跟在老村长后面转这层关系，霍二赚了点钱，老村长再帮衬了一把，霍二就在城里买了个房子。虽然只有几十平，但总算有了个自己落脚的地儿。霍二好歹也算个大队的干部，便让儿媳妇、苗苗妈花儿从那时起就体体面面的专职在城里陪苗苗读书了。花儿原来也在超市打过几天零工，嫌苦嫌累嫌时间约束，就不干了，就专职陪读。当然，霍二也嫌儿媳妇打工掉份儿——作为槐树庄一个通讯员，自己好歹也算一个干部吧？哪能让儿媳妇抛头露面的打工？
　　
　　 2
　　 九月三十号放假那一天，花儿打了个的把苗苗送回了槐树庄，说是回城里洗衣服就走了。老年人说，秋忙夏忙绣女儿下床。霍二说也只有几亩地，就没有指靠儿子和儿媳妇。霍二习惯着。只是霍二听苗苗说，苗苗妈、儿媳妇花儿这几天并不在城里。……
　　 其实，霍二早就风言风语的知道了，儿子倒腾这倒腾那，倒腾什么都不行，又不愿意回来受苦种地，靠着一帮酒肉哥儿浪去了。花儿在城里独守了半年空房便有了相好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没法，谁让儿子标子就是不争气呢？大钱赚不下小钱看不上，一年到头老是两手空空的。霍二雇了几个人收了秋种了麦。国庆长假第四天了，苗苗妈花儿还是就没有回来。
　　 前几年老伴儿脑溢血走了后，儿子标子常天不着家，儿媳除非要给苗苗交资料费了啦什么的才会回来。这一年来也很少回来了。四号这一天，苗苗还没有醒来，霍二一大早做好饭，焖在锅里，就出去了。田间地头，机耕路河坝上，大大的转悠了一圈。烦！眼看自己就要六十的人了，儿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总不能管他一辈子吧。
　　 “种完了？”
　　 “嗯。”
　　 “咋不去城里住一住？”
　　 “不去。”
　　 一路上也没有几个人，间或有打招呼的，霍二也是尽量捡短的回答。
　　
　　 3
　　 霍二转着转着就转进了早几年就废弃了的槐树庄的校园里。这时太阳已经在头顶儿上了。校门边两面八字墙上各有四个字还是能辨出来的。左边是“团结紧张”，右边是“严肃活泼”。白石灰抹的墙壁大片大片的剥落了。这还是好多年前霍二依仗着村长从学校揽的包出去的活。
　　 ……村长通过什么关系弄了一笔钱。霍二承包着用砖砌了一圈的围墙和校门。自小玩大，这次工程后霍二彻彻底底的服气了村长。
　　 “那黄土筑的墙也还结实着呀。这钱不能干一点别的？”当时霍二是这么说的。其实也是，黄土筑的墙就像黄土高原的乡亲们一样实诚，风风雨雨的，一直的就那样围护着槐树庄的校园。间或墙根有潮湿剥落的，用黄土和上一池子泥，泥里搅上一把铡了的麦秸，老师带着娃子们齐动手抹一抹就好了。“又不是咱屋里，弄那么好有什么用？”
　　 “你不懂，官不修衙门客不修店早就过时了。什么都不干哪里有钱赚？”村长这么说。当天晚上村长就召集了几个代表在村长家里那宽敞的客厅里研究了半宿。第二天一早，大队的喇叭在放了一遍《东方红》后就开始广播了：
　　 “全体村民请注意，全体村民请注意，咱们槐树庄学校围墙年久失修，已经成了危墙，经研究决定计划用砖重新修筑新的围墙，有愿意修筑的吃过饭后到大队会议室公开投标承包。”村长做事历来光明磊落，就承包这一件事，大队的喇叭一早上广播了一早上。家喻户晓，人人皆知。早饭后，学校的领导、支村委全部的成员、各小队队长在大队会议室召开了招标会。头天晚上在村长家里参加过研究的村民代表全都来了。只是，村民没来几个：出外溜工的回不来，在家留守的干不了。后来等了半天，又来了一些看热闹的，招标会在村长的主持下就像模像样的开了。自然地，霍二中标了。霍二就不懂砖瓦活，就又把转包给了村长的一个亲戚。霍二每天监工。
　　 那一年，霍二真个是春风得意：儿子国标自由了一个媳妇，引了回来。围墙完工后，霍二叫上支村委全部人员、各小队队长、学校的领导，还有在村长家常常参加研究的群众代表，在镇上有名的聚贤阁美美的吃了一顿喝了一下午。
　　
　　 4
　　 ……锈迹斑斑的大门又把霍二拉回到了实实在在的生活里。霍二侧身进了久违的校门。眼前校园只有大槐树没有变样。西墙上的豁口还在。
　　 前几年槐树庄的学校整体搬到城郊后，校园慢慢的就荒凉了起来。锈迹斑斑的大门斜歪着半掩着，间或也有一个两个人进出。过往的人们怕门上的锈迹污了自己的本来也就不大干净的衣服只能侧着身子，当然几乎就没几个进出的人；那大门似乎也不愿意搭理进进出出的人，就那样的歪斜着。从大门到大槐树底下是一片已经开始荒枯了的草，有刺溜疙瘩蔓子疯长着，有粘粘草。霍二像一个幽魂慢吞吞的走了进去。脚底下不时有刺溜疙瘩扎着，裤脚口会满满的粘上粘粘草的籽儿。学校红火的那几年，校长室前面比赛过歌咏，拔过河，毕业班的学生每人带一个凳子在校长室前面考过试，犯了纪律的学生在这里罚站过……不知什么时候，校长室前就有了这么高高的一大堆肥土。霍二叹了一口气，就坐在了那一堆肥土上……
　　 其实，霍二知道儿子和儿媳妇今儿个在民政上办离婚；霍二不知道，要是孙女儿不进城读书，要是自己不在城里租房子，要是不让儿媳妇去陪读，结果会是什么样子呢？……邻居二丑每天和娃一块儿搞装潢不是挺好的么？
　　 天打雷劈，造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