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 相（小小说）
　　 崔树恩
　　 大迟子是我同一科室的同事，要讲他的故事，必须先从他的形象说起。大迟子一米八几个头，身材魁梧，大腹便便，浓眉大眼，鼻梁挂着一副近视镜。他平时穿戴讲究好臭美,天天西装革履，即便便宜货上了他的身也不减色。兜里总是揣着一把梳子，大约不出半个点就会整理一次他那油光铮亮的大背头。单从外型上看，谁都说他是机关几百号人里长的最有派头的人，不认识他的人准以为他是个不小的官。
　　 恰恰相反，我们科长虽然年龄同大迟子相仿，但人长的又矮又瘦，他和大迟子一起出去，不知道会以为科长是大迟子领着他的儿子。
　　 科长带着我们去陌生单位办事，接待单位领导往往以貌取人，常常把大迟子当科长，总是先同他握手。大迟子也大咧咧，人家跟他握手他讲握，人家把他让到主宾位置上坐他也坐，把科长造的尴尬异常，总是没好眼地挖他。对大迟子总抢他的风头不满，科长难免有想法，他竟全然不觉。在一般人看来这不算什么事，但在官场上却并非小事。
　　 大迟子和我是知己，处于对他负责任，趁着办公室没人，我提醒他一下。他先是一惊，然后红着脸磕磕巴巴地说，“这……这是的注意了！”
　　 大迟子是我们十几科员中，年龄最大，资格最老，要提拔他无疑是“一号种子选手”。谁都惦记着提拔，但他比别人更着急。所以，我的提醒他指定不敢当耳旁风。
　　 从这以后，大迟子穿着打扮开始发生变化。他脱掉了西装，摘了他即便天再热也舍不得摘的红花领带，换上了八辈子前穿的洗白了的中山服。把过去天天不离上衣兜的梳子也扔了，也不再去美容店护肤，脸皮变得粗糙起来。过去那铮亮的大背头也有意搞得凌乱不堪，胡子刮的也少了，满嘴胡子拉碴，看上去活像打工的农民工。尽管如此，这种打扮仍掩盖不住他那鹤立鸡群的派头。跟着科长出去，既便是他有意躲在科长身后，依然有人甩开科长，先去同他握手。大迟子曾对我两手一摊无奈地，“你说这怨我吗！”
　　 再后来，大迟子开始驼背，而且驼的越来越厉害，挺拔身板变成了弯弓，我一直以为他是自然驼的。有一次去他家有事找他，从窗子里面看到他在地上练狗爬，这我才豁然明白了。
　　 当然，大迟子通过一番刻意地“破相”，慢慢变的在人群里不那么显眼了，没再发生过去以前那种误会，他会以为搬走了一块影响自己进步的绊脚石。
　　 遗憾的是，当我们科长调走的时候，领导并没有提拔他。大迟子非常非常地沮丧，他对我苦苦感叹，“为什么夹着尾巴做人也不行！”但据我打探到的可靠消息，大迟子没有被提拔的原因是，有一次他陪科长去上级领导哪里汇报，科长汇报完了，领导非让他谈谈意见，在领导面前也只能往好里表现，他说的比科长说的好，受到领导表扬，这又身高盖主了，又得罪了小肚鸡肠的科长，在推荐继任者时科长没在领导面前说他的好话。这件事我没敢再和他讲，我怕他再去“自残”，再给自己搞个歪嘴邪眼什么的。
　　 科里来了新科长，而且还是个女科长。男女有别，女人和男人在对同一问题的看法也许会不同甚至相反。新科长似乎很喜欢带大迟子出去，除了她喜欢他好说好笑的活泼性格外，或许她认为身边有他这么个派头十足的男人会给她添光增彩。大迟子也心有灵犀，重新穿上西服扎上领带，又把脸处理的油光粉面，气宇轩昂精神抖擞起来。女科长还觉得他还有美中不足，有一次当着我的面笑眯眯地问他，“老迟，你能不能把腰给我直起来？”大迟子有些不好意地摇了摇头，“我……我己经直不起来了！”听得出他这话说的是那么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