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四月，天气正向温暖中迈进。
　　 当阳光还在晨曦的薄幕中挣扎的时候，一个拾荒的男子出现在呼沱河畔的军干居所。破旧的三轮车已经是四处呻吟，精疲力尽的他吃力地用脚蹬着车子，最后，艰难地在槐树前停下来，喘着粗气。就地躺下了……
　　 “慰华！……”随着一声女子的尖叫，小伙子在昏沉中睁开微闭的双眼，蓬头垢面的他，脸上怖满惊恐，兴许是太累太饿了。少气无力，目光黯然，怯森森地望着对方。
　　 眼前，女子一身军人打扮，匀称修长的身材，乌黑散披的秀发，似乎稍有点凌乱，白净细腻的圆盘脸上，自然、没有粉层，灿灿蛾眉下，一双硕大的明眸清澈如水，镶在长长的睫毛中，透过惊喜，又沉积着几分忧郁。
　　 女子望着他蜷曲瘦弱的身躯，头发杂乱无章，显然好久没有洗理，面部的污垢很厚，几乎看不清人形，失神的小眼睛已无力全睁，唯一双短粗浓黑的剑眉很是显眼，气轩间透露着几分倔强。
　　 女子看来很着急，定了定神仓皇而去…
　　 不大一会儿，女子带来一缸水和一个馒头。
　　 他迟疑地望着她，许久，许久…当认定她没有恶意时，脸上才露出感激的笑容。他接过馒头微微点点头，三下五除二吞入肚中，然后端起缸子，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日子久了，拾荒男子沒有了戒心，渐渐也成了“破烂”二字的代言人。并且也了解到女子的身世:
　　 她叫张海鹰，曾是某陆军张师长的女儿，据说将军是直肠子，又颇具爱心。三年前收纳了一个无生活出路的孩子当了警卫员，传闻小伙子家庭成分不好，父母双双都被整死了，他和孪生兄弟一起逃了出来，各自求生。仅为此将军差点被搞成了反动派。时值自卫反击战发起，青年自愿申请去了猫耳洞前线。再说，师长平日里为人清廉，实在也查不到什么错误，经过一番审查后，只得暂下放回小城，留城察看，以观后效。
　　 听说，此青年虽然个头小，人却是特别机灵精干，他叫李慰华，少时因家庭富有，小有文化底子，与师长三年多来同吃同住，很受器重，自然和他女儿也特别要好。
　　 慰华这么一走不打紧，偏偏步上了董存瑞后尘，再也没有回来，将军的女儿接受不了现实，因悲伤过度，神精就开始有点失常了。
　　 刚开始，张海鹰癫着步子，常自言自语，自然会招致孩子们的戏笑和嘲弄，海鹰一怒便将孩子们打得一败涂地，哭着鼻子回家，周遭邻里口中推说她是疯子，或者说病人，便不敢吱声，实则是惧怕他那将军老子。也有人跟在其身后，恨咬牙，挥挥拳头，嘟囔几声作为宣泄。
　　 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历经三载的考验，将军不幸在上调途中遇难。海鹰的身心再度被打击，神经失常更厉害了，连走路都狂狂癫癫，口中婆婆麻麻，时笑时哭，时唱时骂，喜怒哀乐边走边象说戏。自然也少不了孩子们上前跟着模仿，因此也常常会被揍的一败涂地。有些个家长也很生气，借着拉自家孩子就偷偷用头猛砥海鹰。还有的直接上海鹰家辩理。
　　 日月如锁，短短五年稍纵即逝，海鹰的母亲在极度悲伤中离开了人世。海鹰自此便孤身一人，衣服装饰骤然与从前大不一样，一天比一天脏乎乎的，整天疯癫在街头上。寒暑易节，也不知了冷暖，因故常常遭人戏弄。
　　 孩儿们显然受到大人们指使，比之前大胆了许多，要么远远呐喊，要么扔石子，倘若被海鹰逮着了，自然是不会手软的，道是乡邻们不再象先前客气了。一遇事，不问青红皂白，上前来就参战，因此，海鹰常常被打翻在地，一旁闲观的男男女女纷纷也来争着帮腔指责，连那些闲散懒赖的青壮年男子们更是肆无忌惮，常常在相遇时动手动脚，倘若遭到反抗，就会一顿暴打。
　　 海鹰几乎成了过街老鼠，稍有踪影小镇就不得安宁了。只有破烂李在的时候，她才不至于大吵大闹，只一个劲地看着他傻笑，叨叨一些对李慰华的怨言恨语。每当这时，破烂李默默无声，只呆呆地望着海英。偶尔也会给她点稀罕吃的。
　　 时值开放初期，“破烂李”收到了一份烈士遗物和通知书，他才公开租了场地，收起了破烂，由行商变成了坐商，显然生意做大了，但“破烂李”取代了他的名字，有人干脆也直称“破烂！”，算作称呼或问候。
　　 那天中午，海鹰在破烂门前晃悠，几个酒鬼路过，其中一个玩笑说，“瞧，这家伙必定上“破烂”的手了，要不是沦落成这样子，那可是一流的抢手好货。”
　　 “走，过去看看，若愿意跟咱们走，带到澡堂一洗一打扮，咱先尝个鲜，找个旅店住下，保准财源滚滚，生意兴隆。”
　　 对！这符合邓老头政策，不管白猫黑猫，先抓个老鼠就是好猫，哈哈哈……”
　　 几个人围上前“黄米！`黄米！过来！”
　　 “黄米？哈哈。”海鹰笑了。
　　 一个“酒糟鼻”，脸象一块红烧肉，抢先把手伸向海鹰脸部“呵呵，有门。老子早先咋就没发现呢？要不是咱当处就和将军攀个亲呀啥的，将军府也不至于人去楼空，看把好端端的一个美人寂寞的……"
　　 “啊！”随着海鹰一声尖叫，下意识地咬了那人一口。
　　 那人翻手就是一个耳光“噫！还真咬老子了，活得不耐烦了。看老子不扒光你才怪。”
　　 几个人，你一拳我一脚把海鹰打翻在地。有人还真的去扒海鹰的衣服。
　　 路人们都有点看不下去了，但没人敢说话。突然，斜剌里冲出“李破烂”，众人皆惊，一看是“破烂”，气不打一处来“去你妈的，你算老几？”
　　 “你知道不？如今世道不比以往，公检法国地税，还许咱歌厅小姐黑社会。我看你是不想混了，从今天起，一星期之内给老子滚出小镇，不然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任凭众人一阵暴打，“破烂”死死护着海鹰，不让匪徒无礼，直到气息咽咽，满脸是血，众人才咋咋呼呼扬场而去，临走前，“酒糟鼻”将烟卷猛抽几口，恶恨恨地摁在“破烂”的脸上，“趁早给老子滚蛋，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这天夜里，“破烂”的院子里无端横遭一场大火，一切化为灰烬。
　　 没几天，海鹰在镇上失踪了，带走的好像是一个军人，蹒珊着把海鹰扶上了一辆出租车……
　　 几年后，一个富甲一方的拾荒者上了报，他叫李效华，身穿一身褪了色的军装，他被评为某市的先进企业家，常常奔走于会场上弘扬母亲文化，他还常常为他人捐款，捐资，政府重视，社会名流上门相访者络绎不绝，新闻、刊物一时间风糜全城……
　　 又几年，一部《军魂》电视剧上映了，倍受观众青睐。在节目预报之前，人们奇迹般地看到了作者，是一对中年男女，在主持人的见证下终于结为伉俪，两人皆穿着整洁的旧军装。男子矮个子、小眼晴、剑眉。女子大眼秀丽，貌似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