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舟】回家(散文)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急驰在免费通行的高速公路上,扫视车窗上急速闪过的或粉或白的桃花,我突然就想到了杜牧的这首《清明》。这倒也符合我此时的心境。
我此行回家的目的就是给过世多年的爷爷奶奶扫墓上坟,顺便把父母接到省城,为父亲过个生日,为母检查一下身体。
我的爷爷奶奶在我七岁和九岁时先后因病过逝,想想至今已有三十多年了。在这三十多年里由于学习、工作等原因,很少到爷爷奶奶的坟前祭扫,都是老爸代劳。用老爸的话说:“我能动,你们忙你们的,我不能动了,你们再接下去。”
但今年的清明,不知是不是年龄的原故,我突然有了要去给爷爷奶奶上坟的想法,而且特别强烈。于是,也没和父母商量,便驱车回家,准备给他们个惊喜。
车下高速,刚转弯进入转盘处,眼光便被一队出殡的车队吸引,车队很是气派,除头尾两台半截美货车外,清一色的黑色奔驰,车头的白花很是刺眼。打头的货车慢如蜗牛,悲泣泣的哀乐从七八位乐手的指下流出,伴随漫天飞舞的纸钱随风飘散,喧染着一种凝重的气氛。车尾的货车上纸制的牛、马、冰箱、彩电等祭品拥挤在一起,颜色各异,很是鲜艳。这是我们当地现下比较通行的出殡形式,人们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这样的葬礼我也参加过多次,但每次内心里都会有些许的别扭,总感觉与以往的手捧肩扛、披麻带孝的原始送葬方式相比,招摇、攀比的成份冲淡了对逝者的哀思,有做秀的嫌疑,本末倒置。
曾经看过一个故事,两个老太太的魂灵坐在坟头聊天,其中一个面色阴郁:“刚才开豪车来的是我儿子,他很富有,但我活着时并不感觉幸福,因为他对我并不孝顺。”另一个面带微笑:“小路上的背影是我儿子,他没钱,但我活着时很幸福,他每天都陪着我,待俸我。”……
孝顺是什么?是生前的陪伴,还是身后豪祭?我觉得是前者,再奢华的葬礼和祭扫也弥补不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活着不孝,死后作秀,只能让人更加不耻,更加愤恨。
胡思乱想间,车至楼下。打开车门的瞬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是父母在县城的家,位于县城一隅,面积不大,只有原来乡下住房的二分之一。但好处是县城的生活不用再抱柴生火,掏灰担水,清闲的生活也了却了我们的许多牵挂。父母在乡下住了六十年,吃了数不尽的辛苦,种地,饲养张口物,供我们兄妹上学,把青春韶华透支给家庭,留给子女的是日渐苍老的容颜,尤其是母亲,常年操劳,病魔缠身,用她自己的话说:“药总得在身上背着,就是个大号的药罐子。”所以这次回来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把她接到省城做个冠脉照影,确诊一下冠心病的严重程度。
当敲开家门的一刻,父母正在包驴肉馅蒸饺。“你们知道我要回来?”话问出口便自释然。“一定是咱家那欠儿说的。”欠儿是我的大妹,不是名字是妮称,因为她口快心直,大喇叭般没有秘密。父母的笑意认证了我的“判断”。“她一会来,在等孩子下课。过年之后她也一直没来,做微商、上班、管孩子,忙得很,没时间。”母亲一边说着,一边擀着面皮,眼睛却在我的身上扫来扫去。这也是惯例,我每次回家,母亲都要对我的胖瘦鉴定一番:“又胖了,得减肥了!”“还行,没胖!”“好像瘦了点,要保持住!”
“都有白头发了。”母亲这次又有了新的发现。“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要学会照顾自己……”母亲习惯性的对我教育着。父亲则转入厨房开始炒菜,一阵菜香飘来,满满的都是熟悉的味道。看看父亲在烟雾中身影和母亲认真的表情,我有些恍忽,仿佛看到了他们年青时忙碌的身影,只是动作不再轻盈,身杆儿不再松一般挺直。想想,我已经有二个月没回家了,这两个月好像父母又苍老了一些,幸得精神尚好。关于回家,原来我是有计划的,每个月回一次。只是计划总被琐事打乱,其实也不是有多忙,而是电话那端的一句“家里很好,不用老往回跑,多费油啊。”无形中降低计划等级,给了我偷懒的借口,当然接送孩子补课也是我常用的理由。
天下父母是最伟大的,默默付出,不图回报。只要儿女好,哪怕再累,再苦,再孤寂也能忍受。做孩子的绿叶似乎是他们生命的全部意义。
吃饭的时候,说起上坟的事,父亲说前些天去乡下给我二姑过八十大寿时捎带着上完了。我说那就再去一次,却被母亲否定。母亲说上坟也是有讲究的,过年、清明节、鬼节之前才能给故去的亲人上坟扫墓,平时是不可以的。我问原因,父母都说不清。也是,这千百年来形成的老规矩,又何必要细究根由呢!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我们后辈只要做好传承和遵循也就是了。但此行的目的之一没有达到,还是有些遗憾。对此父亲宽慰我:“心中有比啥都强,内容比形式重要。”母亲也说:“可以在省城的路口烧些。”我却不想,我对那些污染环境、有碍市容的陋习从心底是抵制的。唉,那就过年再给爷爷奶奶上坟吧,我心中默念……
整个晚上,父母都陪在我的身边,麻将社给母亲打过多次电话都被母亲拒绝,到后来,母亲都有些急了,“今天我要陪儿子待着,说出龙叫也不玩了,不要再打了,费那电话费。”父亲也没有去做操,要知道,平时每天早晚各两个小时去老年操队做操是父亲的保留节目,搬到县城后一直坚持,几乎是雷打不动。父母的做法,倒叫我觉得打乱了他们的生活规律,大妹则直呼父母偏心,说平时她来吃饭,饭后父母顾自离去,没人陪她,儿子回来就是不一样。孩子是父母身上掉的肉,哪来的远近厚薄?只不过我平时回来的少,留给父母的情感空白多些罢了。
母亲对大妹的抗议置之不理,自顾把家长理短,奇闻趣事全倾倒进我的耳朵,我都佩服母亲的记忆力和表达能力,哪像身体有恙、年近七十的老人?父亲又爆料:“你妈平时无精打彩,你回来就精神。”看来我还是一剂药材,对母亲有特效,我自忖。
母亲玩手机的水平也是渐长,不断向我展示她自己制作的相册和k歌的成果,还别说,母亲的k歌作品有几十首,像模像样,还真有年青时的风采。“你大妹老说我唱的难听。”得到我的表扬后,母亲笑着谦虚。“这个手机可给你妈买对了,成天摆弄,不是语音微信就K歌,一天老嗨了。”父亲不时插话。
说到病的话题,母亲的神色暗下来,但嘴里却说着没大事。还好,父亲和我的想法一致,去大医院做个照影,把病情确诊,需要就支架,没事就当体检了,省了瞎合计。“我可不支架,前楼有个老太太支完架又倒了,白支,花钱遭罪。”母亲有条件的同意跟我回省城。
大妹要带孩子回家,我和母亲也跟着下楼到楼前小广场散步,随带买彩票。买彩票也是母亲的爱好,她总说,要是中了大奖,给我们兄妹分掉,帮衬一下我们的生活,可惜到目前还没见到回头钱。
小广场是老年人的乐园,三一群俩一伙的走着,聊着。我很神奇,母亲和她们都很熟,而且都能说出她们的家庭情况和故事,当然她们和我母亲也很熟,“你儿子和你长的真像。”“好像更像他舅。”得,在这些老姐老妹中跟本没有秘密,连我舅舅都知道。“我儿子来接我去省城住一阵,顺便看一下我的老毛病。”母亲把我回家的目的告之于天下,眼睛在路灯下搜寻着羡慕的目光。我知道,跟在她身边的我是她的荣耀。
第二天早饭后,到了我返程的时间,父亲只收拾了一个小包,说只呆几天,过完生日就回来。母亲则收拾了一大旅行箱,带了很多的药,说要陪孙女多呆一段。车急驰在高速公路上,路边的柳叶经历一夜的成长仿佛又宽大了不少,泛着翠玉一样的光泽,在车窗上跳跃着,有些晃眼,母亲沉浸在陈芝麻烂谷子的锁事中,开心的说着。“今年就这一回,以后不许到儿子那过生日,给儿子找麻烦。”母亲不知为何把矛头指向了父亲。父亲笑而不答,不置可否,仿佛沉浸在车内舒情的二人转的旋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