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虚无缥缈
一
在项目部遇见你的时候我还是一个新人,初来乍到。我是项目部的一员小将,后勤兼行政管理,负责项目部所有人员的衣食住行及部分行政方面的事务。你是项目部众多下属分部的一个老总,统领着手下二十几号人员。看起来我是你们上级单位的一个小管理,按资历和级别我也不过是一个打酱油的跑腿。将要离职的老同事赵耀带我去熟识大家及工作环境,让我的新面孔早早在各位心中打上烙印。于是在那个骄阳如火的下午,我和老同事穿过发电房,走后门去见你们。穿过发电房,再穿过一段尘土飞扬的土路,就到被一圈小树苗围绕着的一栋大厂房。几棵高大的椰枣树在厂房的门口,把高大的厂房显得更加壮观。我远远的看到了你们,穿着工作服在还未完全建成的车间门口干活。
你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到来,魁梧的身子,小山一般地拿着对讲机站在那里发呆,可能是想你的佳人和孩子,也可能你是在幻想其他的乌七八糟的事情,谁知道呢!
大夏天的日子,地表温度超过五十度的高温,你们穿着厚厚的工作服,即使不工作也是够受的了,我能理解你们真的很辛苦。我就从这么一段短短的路程走过来,我能感受到风的热度,脸上火辣辣的疼。你的那些工人们跟我们打招呼了,你才回过神来。你转头的那一刹那,我看见了一张被太阳晒得黝黑的、发亮的脸。你的脸虽然晒出了当地人的颜色,但是不可否认是一张五官完美的脸,如有刀削过一般的棱角分明。按大部分人的审美观来看,你绝对是算得上大帅哥的称号。
赵耀把你我做了介绍,我知道了你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许伍。你也知道了我的名字——朴苗。握着我的手,你喊我朴总,让我日后多照顾你。这么一喊一叮嘱,把我的魂都差点给弄跑出来了。幸好我镇定住了,才不至于把魂魄丢弃在风沙翻滚的异国他乡。
赵耀无比骄傲的介绍你,许总什么都会,爱好广泛,以后可以多来找你学习。你会吹拉弹唱、文武双全,重要一点还是情场高手,是我们这个营地乃至大营地及地区公司里是鼎鼎有名的人物,大明星。
你很谦虚的说,也就略知皮毛,以后有时间可以相互学习交流,共同进步。
你很热情的引领我和赵耀进了你们车间。进去之后我就走在了前头,你和赵耀走在我的屁股后面。你在后头跟赵耀说,“朴总的屁股真翘,腰肢真好,皮肤真白。”
你一连用了真翘、真好、真白三个美好的褒义词给我当做见面礼。你的声音不大,我的耳朵很灵,自然而然我就听到了你这些自然而然的话语。我心里偷笑,笑的不是你对我的赞美,也不是笑你的轻浮,我笑这个世道又多了一个可爱之人。对的,你实在是太可爱了,可爱到对一个男人品头论足。初次见面,这礼物很珍贵,我收下了。
你把我们引进了办公室,你把安全帽取下,露出了一个光溜溜的脑袋。你的脑袋真大,油光闪亮,都说脑袋大的人聪明,可见你的脑子是装足了智慧。
你打开冰箱给我们各拿了一瓶饮料。你呵呵一笑,说饮料是食堂拿的,算是借花献佛。求我这个大神以后不要管的那么严格,让大家多拿点饮料出去喝。饮料又不值几个钱,在这个大沙漠里大家又那么辛苦,别理那些大领导的,节约个屁啊,节约下来的钱也不见干嘛去了。
我初来,不懂太多,只能听着你的话陪着你呵呵的笑,准确说是傻傻的笑。赵耀说你太张狂了,会得罪人,以后小心一点。
你嗓子门大了起来说,怕个鬼呢?老子千里迢迢派来这里干活,吃的不好,住的不好,喝的也不好,心里就是不爽。
你情绪激动,继续说,你看看那几个大领导,天天办公室里呆着,坐月子似得,还拿那么多钱,天高皇帝远啊!没人管管他们。他们还管到我们这边来了,要不是你们是上级单位,我真的是懒得鸟他们。
你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怨妇似得唠叨了一大堆闲话。我从你的唠叨里也听出了些许的子丑寅卯。唠叨归唠叨,一口饮料下去你又嘻哈开了,没个正形。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会当上领导的,还要带领一个几十号人的团队,简直是过家家呢。
你还不把我当外人,初次见面就这么无遮无挡的说话。你跟赵耀说财务的那个姚彦真漂亮,讲她就是个子稍微小了一点,如果高一点就完美了。当然你也是拿她跟你比身高,你一米八多的个子,说她才到你鼻子下面。
你出鬼点子,让赵耀去勾引姚彦,反正过段时间赵耀就回家不来,睡了也是白睡。我真的很佩服你的思想,连这么下流的事情都敢想得出来,姚彦要是知晓有人这么打她主意,不知道是有多伤心和害怕。
赵耀笑着说你这个领导也不是一个什么好领导,满脑子坏水,估计是被沙漠的太阳给晒坏了,得赶紧回家去调养。
你接过赵耀的话,说调养个毛啊,还没有赚够钱,老婆孩子房贷,钱都不够用。要不然也不会抛家弃子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干就是三年呢。
话题一转,你又扯到我的身上,说我年纪轻轻来这里实在是浪费青春,到时候会呆傻的,三年一过回家去跟不上节奏。
我和赵耀离开的时候,你在后头大声地说,有空过来打羽毛球啊!小姑娘也会来的,打得可美了。
就这样,在你的絮絮叨叨之中我们算是打了交道。我也算是在你和你的同事之间站住了脚跟,在我风骚的优势中。我自己之所以说是在我的风骚中,主要还是在你的溢美之词为前提。对于一个男人,一个成熟的男人,你用了那么风骚的词汇来赞美,我能不风骚吗?
对于初次见面的你,给我的印象深刻。嘻嘻哈哈的一个人,想要不记住你都难。特别是你笑起来的那个声音,洪亮又如此有磁性,荷尔蒙十足啊。
二
我和同事回去之后,在办公室我静思了很久。静思在这个荒漠的地方还能遇见一个如此豪放男人,我静思你是不是在这个荒漠地方呆的时间太长了,寂寞和压抑使你变得精神失常了,从此变成了一个奇葩之人?
我念叨了一下你的名字,许伍,我忽然笑了起来,你是许伍我是朴苗,那我们岂不是成了虚无缥缈?真是活见鬼了,连我们之间的名字还能组合成一个词语。看来,我来这个地方也是老天爷安排好了,让我这一辈子有意走这么一遭。
我再回味着你对我的点评。说实话,我从来不见我的腰肢有多好,屁股有多翘。很多时候我都在恨自己,为何臀部不上翘一点,腰肢为何不粗壮一点,肌肉为何不饱满一点?说到底,我不是一个有型的男人,为此常常苦恼。没有型,我也是一个自恋的家伙,自恋到不可收拾,常常在镜子前搔首弄姿,弄得家中妻子和儿子笑话我不正常。
对于你给予我的赞美,肤浅的我忽然想到一句话,情人眼里出西施。没有错,绝对没有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虽然我们之间不是情人,起码我不是你眼里的眼屎,这是一个好兆头,好开头。
其实对于我来讲,你的这些俏皮话我是不该放在心里的。可我这个人有时候也会犯贱,贱贱的把你对我的那一番戏谑之言当成溢美之词。于是乎,对于你产生了无限好感。我们之间就因你的那几句话,几句悄悄讲给别人听的话拉近了我们的距离。
隔天一大早我巡查水房出来,你也从宿舍里冒出,刚好出来看见了我,老远跟我打招呼,大声的喊着哈比比,我听着哈比比三个字好听,便回复着哈比比三个字。当地雇员听了后一阵哄笑,你也跟着笑,笑声回荡在空旷的营地里。
你理直气壮地说我,知道不知道哈比比三个字是什么意思?我有些错愕,这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词汇我定然是不晓得。你理直气壮地说不知道就跟着喊,不怕人家笑话你。一说完你转身走了,矫健的身影如鬼一样的飘过那一排小树,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跟当地雇员打听哈比比三个字的意思,原来是亲爱的。哈哈,亲爱的,你又忽悠了我一次。不过,这三个字从此烙印进我的心里。
再次遇见你的时候,你见我身旁没有别人,便又给我讲关于如何开展工作,如何规避一些人、一些事,及当地的风俗。你特别交待,对当地雇员好一点,不要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不要把国内那些官僚主义的精神带到这个国家,给大家留个好印象。听了你的这些劝告,很是令我感动和温暖,一瞬间我们之间又更进一步。
你附在我的耳边悄悄说,有空跟你去练习太极拳,对身体有好处。如果不喜欢太极拳那就去打羽毛球也挺好,都是强身健体。你嫌弃我太苗条了,希望我跟你一样有一副雄壮的身子板,那样会看起来更男人一些。他的话搞的我很女人似得,我有那么娘们吗?好歹我也是一米八几的个子,年轻时候喜欢我的女生也是排着对来的,怎么就不男人了呢?
渐渐熟悉,发现你的言谈举止虽然跟你的长相有些背道而驰,但还是充满了朝气,引领着人们朝愉悦的境界上攀爬。诙谐、幽默是你的特性,更搞笑的是喜欢自黑,自黑到毁了所有人的三观,你这样的人我还真少见,怪不得赵耀说你是一个风云人物,是一个大明星,看来不假。像你这样的男人,四十多岁的男人能有这样健康欢乐的心态实属难得。不计较得失,不在乎别人的指点,所有的风言风语和磨难曲折如风一样的飘过,最后全都无影无踪。
四十多岁的你,本该成熟稳重,含蓄持重。而你没有收敛光芒,你依然把自己处于风尖浪口,像一个热血沸腾的愤怒青年,像一个狂野不羁的青春汉子。
看过你在会议上跟大领导们为员工福利及发展方向争得面红耳赤,看过你把有偷窃行为的当地雇员抓个正着的场面,不管是谁的关系都严格执行,看过你狂飙英语和阿语把国际雇员训得狗血淋头,不得不佩服你有男子汉的气概。当然,我也看过你跟大家嘻嘻哈哈在一起的情景,兄弟般的亲热,朋友般的畅谈。
你把自己比喻做一棵椰枣树,不管风吹雨打,不管烈日骄阳,多年来依然挺立风沙。大家都觉得这是你对自己性格最好的一种诠释,于是从此就有人喊你椰枣哥。我也喊你椰枣哥。你笑歪了嘴,露出一口白牙说自己就是一颗大椰枣,要让我吃你。你这话把我吓坏了,我不是重口味,人肉这东西没福消受。我倒是想把你这颗人肉大枣风干在沙漠,制成精美的标本带回家。我也经常不见你在中餐厅吃饭,以为你是为项目部节约成本,也以为你是在车间那边开小灶。后来打听,才发现你躲在外方食堂。你告诉我,你喜欢吃烤羊和手抓饭,米饭里各种果仁组合起来的那种清香实在很诱人,配一碗浓汤,那就更完美了。
你还告诉我,你喜欢吃烤鱼,肉质肥美的烤鱼怎么吃都不嫌够。想着那大鱼,你希望以后有机会去两条闻名世界的古河洗澡,带上我带上阿拉伯帅哥。
三
跟你熟络了,你说从此我不再是我,你也不再是你,是你中我中有你的两个混合体。
我不敢苟同你这混合体,你还是你,我还是我,跟你纯纯粹粹的互不相干的两个个体,两个工作上有接触的同事。
你说我要是这么想,那就见外了,不把你当哥们,不把你当自己人。你要我无论如何都要接受你,要拉近我们之间的关系,要有真挚的感情流露。
我不再抗拒你的话,也不抵触你的思想,说白了是无法干涉你的自由。但不管如何,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死不要脸地说俏皮话,一如既往的告诉我关于工作的各种情况。
一眨眼,我来到这个地方也近一个月时光,随着我对环境的熟悉,也渐渐的融入进了二百多号人的大集体中,赵耀的工作基本完成,要回到久别的祖国和家庭里去了。
赵耀回家的前一个晚上,按照大家暗中约定俗成的惯例,偷偷的为他设宴送行。这样的宴会是要躲着大领导们,他们在响应国有企业所提出的勤俭节约的号召。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大领导们要离开的时候那些响应就成了一句空话。
远离祖国的我们在异国他乡艰难的过活,在这个曾经富有而今贫穷和充斥着硝烟的国家,我们都提着一颗心算计着日子。大家都珍惜着四海八方聚在一起的缘分,相互帮扶着、照顾着。私底下,不免就会有些小团体的活动进行感情的交流和联络。
你们厂房那边有一个小厨房,非常适合私人聚会。那晚,我们十多人绕开领导躲在你们的厂房里面喝酒。这个喝酒是禁忌的国家,我们关起门来,全是自己人。
酒是你们工人从国内带来的,冒了十万个风险。虽然大家都清楚在这穆斯林国家饮酒是冒犯,但大家还是冒险带酒。
你很激动的说,酒是我们中国人的一种文化,虽然我们远离了祖国,可我们不能把文化给丢了。入乡随俗这个道理谁都懂,可这个俗跟相互包容有了冲突,我们便俗不起了。我们该喝的还是得喝,不邀请跟我们信仰不一样的人就是了。互不干涉,互不强迫,这才能体现国际化,这才能使人类进步。这是我听过你最为理智的一段见解,我由衷的敬佩你。
那晚酒是你提供的,菜是亲手烹饪的。十里八荒的地方,连水和食品都需要空运过来的地方,我让供应商特别准备了一些新鲜蔬菜。
你的厨艺比不上大厨,可也有几下子,另有特色。一道道菜上来,还没开吃,已经使大家垂涎三尺了。
你从厨房出来,让大家敞开了吃,酒就省着点喝。尽管说着省着点喝,你还是给每人都倒上满满的一杯子。举杯推盏,美酒佳肴,大家喝的甚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