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去支农了。
　　 说好了今天要讲作文，却因为一句支农的话，只得往后推了。
　　 此年为一九七七年，我读初中一年级。
　　 不光只我们初一一个班，初二班也去。
　　 等到同学们都到齐，我们也就出发了。
　　 对于搞农活，我们并不陌生，农家伢子，出娘肚子就见了，即便不会做，看也有个三分熟了。
　　 与我们同去的老师，自然就是各班的班主任了。
　　 初二班是刘老师，刘老师是个女的，又是下放知青，武汉人，昨天才从老家武汉回来。刘老师穿了套家常服装，一起走了。只是那裤子，叫人见了，总觉得古里古怪，看了蛮不顺眼。
　　 见此，我不禁多看了几眼。
　　 这几眼一看，那走路的速度，自然就有点延缓了。这一延缓也不要紧，要是一人，也没得么影响，不幸的是，现在正在队伍中，前后都有人，前面的人也没得么家，只是留下了一个大空档；后面的人就不乐意了，行动受了阻碍。开始，也原谅了。也是，这走路，本就有个快慢，再者说了，这又不是去进考？去坐酒席？迟了，考场不让进了或酒席开始了。这是去做事呃，累不死人？晚点去，晚受罪呃。可时间一长，回数一多，后面的人就开口说话了：“搞么家？走路都打野？也不怕滚到沟里去？”
　　 我掉头看了眼说话的人，原来是同学艾林，我笑了下，指了下不远的刘老师，答道：“你看刘老师的裤子，蛮特别，裤脚那高，穿错了吧？”
　　 艾林抬眼看去，又低头瞅了眼自己的裤子，也疑惑了，也忍不住嘀咕：“呃，这短？”
　　 我和艾林这一唱一和，自然又影响了后面的人，班长正在艾林的后面，班长也问：“搞么家，你们两个？快走。”
　　 我们不再说话，只得默默地往前走，那眼睛，还时不时往刘老师那边瞟。
　　 今天去做事的队是六队，也就是游湖坮子。六队离学校有两里多路，我们说着笑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来到田头，稍作休息，就开始下田了。
　　 今天的活路也蛮轻松，就是“扒转蔸”。
　　 所谓“扒转蔸”，就是把秧苗四周的泥土弄松，便于秧苗扎根生长。做起来，也有讲究，要面面俱到，不能留“冷行子”。所谓“冷行子”，就是不能留有空档。留了空档，就有碍秧苗生长了。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你哄地皮，地皮哄肚皮，收成减少，自然就要饿肚皮了。
　　 而搞这些，也无工具，全凭双手了。
　　 说它轻松，却也是相对的，搞过的人都深有体会，这也是项弓腰活。在农村，我最怕三种活路：一是栽秧割谷；二是捡棉花；三就是扒转蔸。一、三两项是弓腰活，一天下来，浑身酸软乏力，躺在地上，象棉条，再想爬起来，就难上难了。捡棉花虽不需要弓腰驼背，四周却有林障，天上还有毒日，几番蒸烤，比后来蒸桑拿还遭罪。
　　 当然，这些都是以后慢慢尝试了才得出来的。
　　 此为后话了。
　　 今天初搞，又人多，自然没了诸多顾忌，只觉好玩，热闹。
　　 今天下田，也是有趣，就按队形，一字排开，我的左手，是艾林；艾林的左手，是班长；班长的左手，是万东风。
　　 万东风现已不在人间。万东风高中毕业后，回家不到两年，因个人情感的事，服毒身亡了，死时才二十一二，想来，却也叫人唏嘘。
　　 此为后话了。
　　 我见了，自是欣喜。
　　 搞了会儿，我又提起刘老师的裤子。
　　 艾林听了，骂道：“个狗日的，老惦记别个裤子搞么家？”
　　 旁边的班长，班长是个女生，叫杜世玉，万东风却没说话，只低了头，红着脸，嘻嘻笑。
　　 我却不以为意，仍一本正经地说：“你不晓得，那式样，蛮特别，我们这些哪见过？”
　　 艾林听了，想了想，也不再抬杠了。
　　 杜世玉也不笑了。
　　 万东风却撇着嘴，不屑地说：“别个武汉这么暂蛮流行。”说完，显出一脸的高傲。
　　 原来，万东风前几日与刘老师去过武汉，见了点洋广，才显得与众不同了。
　　 我一把插下手指上的杂草，直起身，小声道：“好象你的裤子，不，裤腿也不一般。”
　　 万东风哼了一声，也不作答，也不否认，算是默认了。
　　 杜世玉直起身，笑着说道：“那你跟我们说下，等我们也开开洋荤。”
　　 万东风听了，清了清喉咙，得意地说道：“那叫吊八寸，又叫考绑裤，我那叫小嗽，就是小嗽叭裤的意思……”
　　 我忍不住插话道：“不还有大嗽叭裤？”
　　 万东风歪着头，道：“有啊，我刚准备说呢，就被你……”说到这儿，突然住了口，眼里射来几缕怨恨。
　　 艾林这时猛然醒悟道：“我想起来了，收音机里，这些日子正在播哩，说那叫么奇，奇，奇，哦，对了，奇装异服，对，奇装异服，还号召我们青年学生抵制哩。同时，还提到了香港的邓丽君，说她的歌叫非非之音……”
　　 我赶紧纠正道：“靡靡之音，又读白字了。”
　　 艾林这回倒也不狡辩了，而是冲我歉意地笑笑，说：“对，靡靡之音。不愧为学习委员。”
　　 杜世玉适时插话道：“不然，你还不服，你还抢倒搞，埋怨老师偏心眼。”
　　 艾林车过头，看着杜世玉，求饶道：“班长，你郎饶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说完，一拍胸脯，刚拿到胸前，瞅见一手的杂草，又放下了，又摆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道：“以后，你说往东，我决不往西；你说撵狗，我决不赶鸡……”
　　 杜世玉见他没完没了，赶紧制止道：“行了，行了，这么暂，我也不要你赶鸡，也不要你撵狗，我要你弓下腰来快点搞！”
　　 艾林大声回道：“是，班长大人！”
　　 逗得我们一班人等都哈哈，咯咯大笑起来了。
　　 不远处的班主任听到笑声，抬起头，厉声制止道：“搞么家，你们几个？快搞！”
　　 我们不约而同地伸了伸舌头，埋头搞去了。
　　 而有关“奇装异服”的话题，也就暂告一个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