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天地事】匠心独运(征文. 随笔外一篇)
几则梨园前辈的小故事,一直深有感触,现与朋友们分享。
其一:被梨园界尊为“通天教主”的王瑶卿先生,有感于《玉堂春》中“女起解”一折剧情单薄,不能单独演出,便在原来基础上,添枝加叶,丰富剧情。使之成为很丰满的一折。并把“苏三离了洪洞县”一句改为“低头离了洪洞县”。两字之改,可谓精彩。它生动表现出苏三蒙冤入狱,披枷带锁,行走在大街上羞颜见人的自尊与无奈。可称得上匠心独运。
其二:这个故事是听天津艺术研究所名誉所长刘连群老师讲的。他说文武老生厉慧良先生早年演《长坂坡》中赵云一角,赵云率先出场,一个连台步,博的满堂彩。后来再演时,赵云不再第一个上场,而是在刘备等人之后,很规矩的出场。刘老师问厉先生怎么变了?厉先生说早先赵云那样出场不太符合赵云的性格,赵云应该很内敛,很沉稳,不应那样张扬。再说还有刘备呢,轮得着赵云最先上场吗?所以要改。这一改,可称得上匠心独运。
其三:该故事是听荀派名家孙毓敏老师说的。她说早期的《红娘》中没有“琴心”一场,后来荀慧生先生给加上了这场戏。荀先生说红娘光给张生和小姐做媒,张生的心思知道,可小姐怎么想的红娘不清楚啊,加上这场戏,红娘明白小姐的想法了,才好做媒。这样处理很自然,不突兀。这一加,也可谓匠心独运。
其四:上海京剧院的杨(宝森)派老生李军跟汪正华先生学《四郎探母》,在见母时,汪先生要求李军双腿跪母。以前都是单腿跪地。汪先生说,李军你想啊,十五年没有见老娘了,单腿跪,能跪得起吗?一定要双腿跪。这跪母的改动,也可谓匠心独运。
其五:戏迷都知道,京剧文戏要听《望江亭》,武戏要看《铁弓缘》。的确,武戏中,《铁弓缘》很有看点,“靠旗打出手”虽然有人异议,但这却是关肃霜先生的独创之举。她对靠旗的作用曾问过一知名艺人,人家告诉她,靠旗除了表示武将的英武洒脱之外,还可以抵挡刀箭的侵袭,起到防身作用。关先生爱动脑子,她考虑如何在靠旗上做戏……经过思索苦练,“靠旗打出手”的绝活首次在《战洪州》中表演,戏迷称奇。在《铁弓缘》中,关先生的绝活成为武戏的样本,这“打出手”,一样是匠心独运的结晶。
其六:我们知道,电影《野猪林》是李少春先生的扛鼎之作,他自编自演自导,在前人的基础上,大胆革新,从唱腔、服装、动作等方面都花费不少心血,“大雪飘,扑人面”的反二黄唱段是李先生新增的,这段唱抒发了英雄末路的感慨,增加了全剧的厚重感,是全剧的点睛之笔,称得上大智慧,匠心独运。
生旦净末丑,手眼身法步,京剧诞生200多年来,几代艺术家用自己的心血和才华,为之孜孜以求,为之呕心沥血。才成就了京剧的博大精深,精彩绝伦。匠心独运,是对艺无止境的不倦追求。类似的故事在梨园界不胜枚举。而在这个浮躁的当今社会,匠心在衰退,匠人在消失,重温回味那些艺术家们的故事,让我们做事也精益求精,是多么必要的呀。
真名士自风流
如果真的有时光隧道,如果真的能够穿越过去,我愿意飞渡到魏晋时代。魏晋时代不是我国历史上的鼎盛时期,但是那个时代的名士风流是我心驰神往的。名士们所具有的那种率直任诞,清俊通脱的行为风格,我认为还可以用“可爱”两个字概括。有几个小故事每每让我回味。
太尉郗鉴希望与宰相王导结为儿女亲家,派门生去王家挑选女婿,王家子弟闻听,都穿戴整齐,有的面露矜持,——郗家女儿可是美女才女啊。只有一位好像没有这回事,露着个大肚子躺在东床上,门生回去说,王家子弟个个都很帅,都是帅哥,表现很好,就有一位,不把我的到来当回事,穿着十分不雅。郗鉴一听,好,女婿就是这位了。这位不说大家也知道,书圣王羲之。可爱不?很可爱。老丈人也可爱啊。
谢安跟人下棋,接到侄子谢玄的捷报,继续下棋,客人问什么情况,他缓缓说了句:小孩们把敌人打败了。客人走后,他才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手舞足蹈,像个小孩子似的到后厅跟夫人报告,过门槛时竟然把鞋子上的齿折了……可以想象一向镇静自若,稳如泰山的他的“失态”吧,就像个可爱的孩子。
桓温跟殷浩是一时瑜亮,俩人明争暗斗又惺惺相惜。桓温问殷浩,你和我比,怎样?殷浩说:“我和我周旋久,宁做我,”就是说,“我”和“另一个我”斗争周旋很久了,我还是做现在的自己。可以想见殷浩面对桓温的“挑衅”时那份自信,也能想见他摇头晃脑时的执拗,还是两个字,可爱。
还有一位伏滔,此人做过桓温的参军。晋孝武帝会见群臣,他在座。回到家后,伏滔给儿子说:“皇上举行百人盛会,一落座,没有说别的,就先问,‘伏滔在哪里?在这里吗?’这是难得的荣誉呀,你的父亲我做到了,怎么样?你老爹很牛吧?”这个老爹跟儿子炫耀的神态,总让我忍俊不住:这老爹,也是老顽童一枚啊。
先贤孔子感慨学生颜回理解自己的志向,对颜回说:“如果你是个富有的人,我愿意做你的管家”(使尔多财,吾为尔宰);蒲松龄先生也曾对有高义的狐狸说:“狐狸呀狐狸,如果你是个富有的人,我愿意做你的管家”;后学如我,也东施效颦地说:“王羲之先生、谢安石先生、殷浩先生,魏晋时代的那些可爱的老先生们,如果可以,请接纳我做您的奴仆,能够近距离聆听你们的风韵,将是我莫大的荣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