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辉正在往地里送粪，准备下午翻地种菠菜，刚把那一背篓粪背上肩，腰上的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名字是李国才，明辉一边往前走，一边按下接听键，电话里传来老李那洪亮的声音：“辉子，这几天忙不忙？”“也不是太忙，上午背粪，下午种点菠菜。咋的？”“要是不太忙，下午一起到龙洞沟斗几夜歌啦？”“行啊，我抓紧点，下午在村房前见。”
　　 斗歌，是靠山村为死者唱挽歌的习俗。届时两人一组，从“开歌路”一直唱到“还阳”，根据丧家要求，或一夜，或三夜，或五夜……
　　 明辉一直是李国才的老搭档，他们俩唱丧歌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除了正规的几个仪式歌之外，就一直地斗歌。老李外号“歌老君”，明辉外号“歌阎王”。谁也不知道对方有几多歌，只要锣鼓一响，便你有来言我有去语地斗得昏天黑地，从洪水泡天斗到春秋争霸，从抗日战争斗到解放战争，常常把听歌的人吸引得塞满灵堂，而且总是笑声不断。
　　 李国才之所以叫“歌老君”，那丧歌是一套连着一套，好像从没有过衰竭的时候。明辉也是当之无愧的“歌阎王”，随口编言来得快，听着已被老李逼到了绝境，他却能绝处逢生，给老李来个反戈一击。
　　 那次在本村老刘家的葬事上，他们俩题酒诗时又斗了起来。老李刚题了一首：“高高山上一方岩，岩洞三十六棺材，揭开棺材从头看，三十六朝一坑埋。”这歌可够大的了，无论你盘什么古，都可能处在老李的下风。可是，明辉不怕，老李的歌声刚一落音，一通鼓点之后，明辉便开口唱道：“日出东方红满天，混沌初开无人烟，搬条板凳门坎坐，看到长起昆仑山。”
　　 老李一时无从接起，只好歇下锣鼓，把丧鼓交给另外一个歌师傅，示意明辉也把铜锣转交给别人，两个人下场休息，喝茶抽烟去了。
　　 当天下午，老李刚走上村前的桥头，便看到明辉拐过前面的弯道，晃晃悠悠地走来了。老李扬起缠着红布条的鼓捶，大声打起了招呼：“嗨，早哇，辉子。”明辉大声回答：“哪有你早呢？老李。”
　　 老李老早抽出纸烟，递给走到跟前的明辉，两人有说有笑地朝着东边的龙洞沟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