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征文】陌上风行
想你是一种幸福,见你是一种奢欲,在想与见的时光中的河流徜徉,那是一种甜蜜,其他无法比拟。仿佛有位大师发觉,审美需要距离,太远的容易疏忽而无关系,太近的却容易看清脸上麻子扎了手指。
我一边踢着亮堂的土公路上的那枚光洁的石子,一边想着心事。那枚石子仿佛长了耳朵长了腿,很是听话,一滚两滚的不离路面,而在路边直线前进。白杨的影子遮住了半边路,偶尔有自行车架子车从身边窜过,我也不管,懒得搭理谁。
稍一联想,那碗口粗细的白杨身上,刻着谁的名字?寇某某+王某某,李某某+张某某,某某你妈的x,某某我是你爷(婆)……新刻的线条显得很细,刻了三五年的便咧开了厚厚的皮,恶毒的粗鄙的话语便随着树木的长粗而长大,直至乌黑一片,仿佛你脑袋中受伤的记忆模糊不清。是模糊不清吗?你看身树上的那乌黑一片,原来是深陷或者隆起的一块疮疤!(这景象是二三十年前的,现在一切几乎荡然无存。)
那枚石子滚得正起劲,它被路面摩挲得光洁耀眼。在我的脚边它仿佛就是那过年口中含的糖果、手中放的炮仗,亦或是心仪已久的一个自治火枪之类的玩具。谁知扑通一声,把我吓了一跳,喝,原来是公路中间开挖了一道水渠,村里正在从南沟的水坝抽水浇地,那人连人带自行车就窜到水渠里去了。
仰脸一看,咦,却是“大汉嫂子”,“大汉”者是说个子大。女人个子大会怎样?嗓门自然大。嗓门大会怎样?性格开朗,男人样,所以大家喜欢和他开玩笑。叫嫂子的,和她能耍得来,便经常见了说笑:“大汉嫂子,你挺个大肚子,还能骑车子,小心把娃拉到裤裆啦!”
大汉嫂子也不搭理,直接上了自行车,蹬得正欢,谁知前轮在坑里一垫,她“咦——咦,呀——呀”的钻到了杨树行子里,车子倒了,人却攥着两棵把粗的树在那里直笑。旁边的人先是一惊,而后哈哈大笑。大汉嫂子滴溜着两眶眼泪说:“你们笑啥,幸灾乐祸的,把我娃儿跌出来咋弄?”
长嘴的狗娃哥说:“能跌么?跌也是自找的,把地上砸一个坑,人家还以为你巴了个哪吒呢!”
“滚滚滚,再不领些瓜子娃看老娘的嘻哈景,闪远闪远!”大汉嫂子,一手捞起车头,一手抚着肚子,想笑可又是两声声唤。
这时,李四老太得得着小脚从她家的小路上走了出来,仿佛瞅出了端倪,曳长了嗓音说:“他大汉嫂子,回家去吧,身子骨要紧,别赶时兴骑铁驴子动了胎气……”她转过身来又对狗娃哥说:“去,干正经事去,别整天扛个锄头立在大路上,勾引一帮孩子寻开心,让你‘得拐’哥知道了揍你!”
狗娃哥不还嘴,拖着锄头一步跨过杨树渠,钻进了一人高的玉米地。我们一帮小孩子却起哄了:“大汉嫂子,得拐哥”的叫个不停。
这样叫,是因为大汉嫂子的丈夫人相当瘦小,而且走路有点跛脚,是个瘸子。
大汉嫂子听了喊声一生气,嘴咧得更难看了。李四老太赶紧从旁劝解,又呵斥我们小孩子:“滚一边去,瓜娃哟,看人家难受成啥样子啦!”
喝,这时从村弯子处绕过来一个高挑个子的小伙,哇哇地叫着:“妈呀,在哪儿里?我爸要车子到学校去呀!”原来,得拐哥是个教师,上面的那个村小教书着哩。大家一看,正了脸色,纷纷走散,这并不是怯伙谁,而是没啥“戏”可看了。
大汉嫂子在水渠里沾了半身泥,折腾着不知怎样地爬起。这时,又是多事的狗娃哥扛着铣从玉米地里跃出来,嘴里喊着:“啊呀,我说这半会水咋这么小的,原来是谁家的母猪在那洗澡里,还是谁家的乳牛把谁给喝干啰?”
大汉嫂子,半哭半笑地央求着:“挨千刀的狗娃子,你看嫂子坐在泥窝窝拾不起来了,还不搭把手帮个忙!”
“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汉嫂子。”狗娃哥说:“对不起,刚才失口了。咋把你个大坯子弄起来呢?如果让四老太看见了,诬告我个调戏妇女,我可吃罪不起!”
“好我的瓜兄弟里,救人所难,你是英雄好汉,谁敢说啥,我扯烂她的臭嘴!”大汉嫂子带着哭腔哀求着。
我看看大汉嫂子那么大一摊子,自己无能为力,便冲着半栽在泥渠里的自行车去了。一手头,一手扶梁,连拉带拽,最后一脚踏到泥窝里,一脚立在渠沿上,才把自行车给捞了上来。
等我看时,大汉嫂子已在上游那儿洗手了。她嘴里还在不停的嘟囔着:“死狗娃子,占老娘的便宜,咒你八年寻不下媳妇,寻下媳妇光是哭,生下娃儿屁眼堵……你个死狗娃子。”
“大汉嫂子,我把你的车子撑到那儿了,看我的鞋都泥了。”我说着拔脚就走了。
“崽娃子,还干净的了不得。不过比那狗娃子强,我给你说,我娘家侄女跟你年龄差不多,我给叔说一下给你定个媳妇咋样?”大汉嫂子撇着嘴,三分说笑七分认真的样子。
我拔脚便走,心说,我这么小,还要念书,再说你那么大的个子,粗粗笨笨,高喉咙大嗓门,你那侄女还能好到哪里去?
这时,四老太踮着小脚,提拎着拐棍走到大道上来了。看见我的那半副泥脚板,酸溜溜地说:“崽娃子,闯祸了吧,看你妈回去揍你。”
“揍就揍,与你啥事?”我头也不抬,走得更快。
“嗯,这娃些,好赖话都听不来,真是,平常挨揍还不是你四婆护着你!”四老太腥腥的说。
“谁教你管?”我说着,扔下莫名其妙的她,朝自己家的场院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