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天地事】我的母亲(征文·散文)
一、大难不死
我的母亲出生于一九三二年农历七月初七。七月初七,是传统的乞巧节,也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现在是中国人的情人节。我的母亲却说,她的这个生日是苦命人的生日。
八十四年前的农历七月初七,我的外婆临产前,我的外爷将一桶水放在床前,告诉我的外婆:生个儿子,万事大吉;生个女儿,就塞进水桶里溺死——重男轻女,可谓登峰造极!
我的母亲出世了。我的外爷眼都不眨,立马拎起来就要塞进水桶。我的外婆翻身滚到床下,抱住我的母亲说:我已经四十九岁了,再也不能生孩子了,你就留下这个女儿吧!
我的外爷格外开恩。
我的母亲因而得以存活。
然而,活下来的我的母亲却并不被我的外爷喜欢,我母亲出天花,口渴难耐,祈求水喝,我的外爷竟然给她舀一碗腊汁汤喝——致使我的母亲终身不能吃腊肉;而且,我的外爷还背着我的外婆,将我的母亲送给了一个没有孩子的人家,只因送去的那天晚上,突然刮起大风,将那家的茅屋顶子吹走,那家认为我的母亲是不吉之人,这才罢休。
我的外爷解放初期定的成分是中农。中农的他让三个儿子全部入学,不从事任何生产劳动,却让我的母亲从五岁开始,就天天打猪草,割麦子,种地,做饭洗碗,从事一切力所能及的劳动。我的母亲说:直到她和我的父亲订婚时,我的外爷才第一次慷慨地给了她五分钱!
这一切,倘若不是我的母亲亲口告诉我,我很难想象,也很难相信。
我的母亲,您刚一出生就大难不死,您必有后福!
二、大龄青年
如今,社会就业,竞争激烈,许许多多的年轻人因为求职需要,上大学本科、读研究生,出现了大男大女,甚至是剩男剩女。而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我的母亲却成了罕见的大龄青年。
因为童年严重缺乏营养,我的母亲个子很矮,大约是一米五,而我的外爷外婆个头均在一米七以上,我的三位舅舅也如是。矮瘦单薄的母亲不被男青年所青睐,直到我的父亲托人说亲之前,没有媒人前来光顾说媒。
一九五二年,南充市成立国营丝绸厂,只招收清一色的十八岁的农村女孩。我的外爷将已经是二十岁的我的母亲的年龄改为十八岁,才得以招工,成了一名工人——因而实行身份证时,我的母亲的出生年份成了一九三四年。即是成了工人,每月工资十八元,也被我的外爷严令规定如数上交,不得私留一分钱!
一九五五年,参加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的已经是三十四岁的父亲,随部队住进四川南充市,一年后,经人介绍,与已经是二十四岁的我的母亲成婚;又一年后,生下了我。
生下我之后,父亲又去了西藏。母亲带着我在部队的识字班里扫盲,说是扫盲,其实是每天都有西藏的噩耗传来,部队出于管理安抚家属的需要而办的。母亲天资聪颖,仅仅一年的扫盲,使得她粗识字,能够在以后的时光里,看连环画、读药品说明、看报纸、看电视上的天气预报。
父亲与一九五八年从西藏归来,整师转业,去开垦北大荒。父亲原打算把我的母亲和我留在四川,待情况好转以后,再来接我们。母亲却坚决表示,她要随我的父亲去北大荒。于是,母亲离开了令她心酸的家乡,从此天南海北,直到二零零六年,我陪着她去看望她阔别了将近半个世纪的故乡四川南充市!
三、到北大荒
四川南充已是稻花飘香,而北大荒还未解冻。
一周岁的我,随着父母亲一路颠簸,缓慢北行,气温梯次下降。中途,我病了,小手紧握,两眼翻白,气若游丝。满车的人都说我不行了,就连我的母亲也如此认为。我的父亲三十六岁上才得了我,对说我不行的人瞪眼怒吼:医生说不行了才算,都给我闭嘴!把我揣进他的军大衣里抱着,直到黑龙江密山市一家医院里急救过来。
我的母亲原本是有工作的,到了北大荒,因我年幼哭闹,又有了弟弟,迫不得已,辞掉了工作。紧接着就是三年自然灾害,我父亲工作的黑龙江虎林县八五一农场饿死劳改犯无数,我家整天吃高粱皮饼子,难以下咽。我弟弟因为缺乏营养,得了软骨病,两岁了只会爬不会走。一九六零年的冬天分外寒冷,弟弟得了肺炎,场部没有青霉素,我的父亲步行一百多华里到县医院买到青霉素时,弟弟已经夭亡了。我的父亲将我的弟弟用纱布裹了,塞进冰窟窿里进行了水葬。——我的父母亲失去了他的第二个儿子!数十年里,二老极少说起这件事情。我的大妹妹以下的弟妹们不知道这件事情,唯独我偶然问起过我的母亲,她的回答令我惊讶:死了好,他是残的,会苦一辈子!
一九六二年,我的大妹妹出生了,紧接着我的外婆在家乡熬不过荒年,也来东北投靠了我的父亲。我的母亲随着我的外婆,在河滩边开荒,种上了土豆、南瓜、玉米,家里还养了鸡鸭,使得我们全家得以度过那些很困难的日子。那时间,河里的鱼儿很多,我的母亲竟然也学会了钓鱼,大大地改善了我们家的生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