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二哥的春天(小说)
一开春,小屯子就活份起来了,人们开始在田地里劳作。最高兴的是二哥娶媳妇了!“噼噼啪啪”鞭炮声响了好一阵子,那热闹劲儿,差不多全村的男女老少全来了,一是为二哥贺喜,二是都想看看二哥的新媳妇,据说新媳妇有点毛病。二哥是个苦命人,出生在一对残疾父母家庭。妈偻锅,爸腿瘸。都干不了重活,农村家庭,有这样双亲,可想而知,生活就别提有多糟糕了。小时,尽管生活困难,但有父母在,二哥还是快乐幸福的。可是老天爷不长眼,二哥十二岁那年,爸妈相继去世,一个得了肺结核无钱医治,一个是脑出血,二哥不到一年的功夫就变成了孤儿。
二哥从小懂事、倔强。边学习边捡废品,加上生产队给点补助,顽强地生活。都说穷人孩子早当家。二哥是屯子里人缘最好、口碑最好的小伙子。谁提起二哥都竖大拇指。好心人给二哥介绍对象,一提起二哥家境,姑娘家都嫌他穷,就一直耽搁到快三十了,这不,今天的新媳妇李翠花还是屯东头的三婶给撺搭成的,姑娘以前受过惊吓,得过抑郁症,怕刺激,一刺激就犯病。
新媳妇上身穿蓝底红花小棉袄,领子上还延个蓝边,算木疙瘩纽扣盘儿像蝴蝶;下身穿一条孔雀蓝迪卡裤子,头上的红盖头遮住了整个一张脸。二哥笑得闭不拢嘴,总用舌尖舔着厚厚的嘴唇。不时地用双手捂着嘴,冲新娘的耳朵不知耳语些什么。
当人们推拥着新娘子坐福时,二哥掀开翠花的红盖头,那一刻,大家不约而同地:“哇!好俊吆——”
翠花两条粗粗的辫子垂在脑后,樱桃小口,弯弯的柳叶弯眉;白皙的脸上嵌着一双杏核大眼,只是看上去呆呆的,没有灵性,但翠花看到人们的笑脸时还是抿嘴地冲着他们笑了……婚后的二哥,人可变样了,精神了不说,每天早出晚归地拼命干活,对翠花更是百般呵护,慢慢地翠花的眼睛有神了。每天还和二哥一起忙乎农活,两个人出双入对的,高兴时,两个人干着活嘴里还都哼哼着小曲。二哥可不是闲着的人,每到冬闲的时候,编筐篓编席子,然后背到集市上去卖,没到四五年的光景,小日子腾腾火火就过起来了。转眼结婚四五年了,二哥和翠花盼望有个孩子,可翠花的肚子就是没动静。
一天,二哥和翠花商量好后一起进城想检查一下怎么回事?二人虽有说有笑地出发了,可回来时,翠花直奔西屋,一头扎到炕上“呜呜”地哭起来,听见翠花老牛般的哭声,二哥的心像被刀子搅合,坐在炕旮旯,一颗接一颗低头吧嗒吧嗒地抽旱烟,末了,掐死手上的烟,闷声闷气地说:“哭啥?不能生就不生了,有你就中。”“我,我再也不吃那些药了。”翠花抽泣着说。
春节一过,又忙着准备春耕了,二哥心想:“没孩子没啥,只要有媳妇陪伴,每天干活回来能给我做口饭,趁年轻多赚点儿钱,钱就是养老儿。”二哥对翠花不能生育的事慢慢也就淡漠了。相反,对生活充满信心和希望。今年是牛年,都说牛马年好种田。二哥盘算着,一定把那几十亩地种出好收成来。从下种到秋收,一眨眼,果然是个丰收年,民俗谚语可真准。玉米棒子上完架,进了囤,二哥眼睛笑成一条缝,高兴地合不拢嘴。刚入冬,二哥的玉米棒子就变成了一叠叠的票子。钱一到手,二哥第一件事儿就是想打扮打扮翠花。晚上,二哥躺在炕上,拉着翠花的手说:“媳妇,明天我进城扯两块布料,给你做身漂亮衣服。”翠花没反应,二哥借着月光一看,翠花成了泪人。
“咋了?这好好的咋还哭了?”
“我是这个废人,连个一儿半女都不能为你生,真是没用啊?”翠花越哭越伤心。
“媳妇,别哭,这不是你的错,我不怪你。”说着就把翠花搂进怀里……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二哥就进城了,想着花布变成漂亮的衣裳;衣裳穿在媳妇身上,一想都好看,别提多高兴了!日头快落山时才到家,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就喊:“媳妇,我回来了!”屋里没回音,进了屋也没有翠花的人影。二哥屋前屋后地找个遍,后来,扯破嗓子地喊,在全村子寻找着,可谁都说没有看见翠花。全村的男人几乎全出动了,消失在夜色中……
当东边刚冒出鱼肚白,二哥像白胡子老人一样,浑身上下全是霜,两眼直勾勾地抱着翠花的尸体回来了。翠花因不能生孩子,精神受到刺激,犯病了,跑出去冻死在江湾地里。从此,二哥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再没有了昔日的欢声笑语。
二哥想翠花,大半年的功夫人就瘦了一大圈儿,有时,他喜欢一个人坐在江叉边喝酒。江水滋润的稻田,绿浪翻滚;草木茂盛,各色野花争相斗艳,可二哥没心情看这美丽的景色。
一天下午,二哥坐在江堤上,地上放着烟口袋,还有一瓶老白干。一边喝酒一边抽烟,手把着酒瓶,呆呆地望着波涛翻滚的江水,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啥滋味?心里默念着:“翠花,要不我喝下这瓶老白干,找你去算了,咱俩就能团聚了!”他醉眼迷离地在江面上望着。突然,一个人影儿进入他的视线,定神一看,一个年轻妇女抱着个孩子,正向江心走去……二哥使劲用手揉揉眼睛,定清看,他一下子意识到情况不妙,这个人一定是要寻短见啊,不能,不能啊!怀里好像还抱着孩子!二哥纵身跳入江水中,奋力地游到母女跟前,江水已没过胸口。他把孩子从女人怀里抢过来,死拉硬拽把那女人拖上岸,女人歇斯底里地哭喊着还往江水里奔跑,二哥不容分说,一个巴掌扇了过去:“你想死,还要拐上孩子,你是个好妈吗?”这个巴掌很用力,女人一个趔趄,摔了个腚蹲:“你,你别管我……”女人趴在地上哭得悲痛欲绝。二哥任由她哭个够,只是在一边抱着孩子,慢慢的女人平静了,做起来抽抽搭搭地讲述着自己的遭遇……
原来,女人叫陶玉梅,丈夫带着一个小女人跑了,抛弃了不满一岁的女儿和她。玉梅的心死了,对生活绝望了,她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就想一死了之。二哥听完后,一顿劝说,总算打消了玉梅想死的念头,二哥抱着孩子送玉梅回家……从那以后,二哥经常去玉梅家照看这娘俩,他不知不觉地承担了一种责任,他认为自己就连想死的念头都不应该有,要好好活着,这娘俩需要他,她们不能没有二哥。
一晃儿,到了秋收,转过年就又春播了,二哥在地里忙活着种玉米,太阳已照到了头顶,二哥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地叫着,这时,远处玉梅的女儿刚学会跑,像小燕似地笨笨拙拙地喊:“叔——叔……吃饭了……”二哥直起腰笑望过去,玉梅正手提篮子一脸春风地向二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