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征文】红包劫
每到年末,人们几乎都会为红包而发愁。人情重于债,都不敢怠慢,我也不例外。不过我还好,年底都会有一笔不小的年终奖,基本能解决这些躲不掉、令人头痛的烦恼事。
往年的年终奖少则五千,多则万元,今年大幅缩水,只发了3800元。弄个三八,听起来别扭。领导则说整数“四”不好听,大过年的不吉利。因我是中层干部,所以多发10%,计380元。嘿,又是个三八!
晚上回到家,将年终奖如数上交“领导”。妻子接过钱,三两下数完后嚷嚷道:“这可怎么过年啊?这点奖金光红包钱都不够!”是啊,往年的红包就要三千多,今年行情看涨,肯定也要多给些,再加上正巧侄女结婚,要给个大红包,所以就更会多出一大笔。
吃完饭,与妻子一五一十地列了个红包清单,结果吓了一跳,竟要六千多!没办法,只得去银行取来3500元,两千贴补红包,另1500元用来办年货。妻子责怪说干吗不凑个整数取四千?万一不够咋办?我说够了,反正所有红包都列了清单了,多取也没用,放在银行还能挣几个利息。
“现在的银行比包公的屁股还黑,要那三瓜两枣的利息有个屁用!”妻子不屑地说。
“屁用也好啊,就算买包卫生纸,省着点还能擦半个月屁股呢!”
第二天起,按照清单上列的“议事日程”,挨家逐户上门拜年喝喜酒,到初二基本告一段落,就剩乡下外婆家了。盘点一下钱包余额,还剩一千两百元。我得意地冲妻子笑着说:“看看,幸亏没听你多取,还有余呢!”
“照着屁股裁尿布,早晚会后悔。哼!”妻子冷笑道。
“照着屁股裁尿布,这叫物尽其用。一尺屁股买一丈布岂非浪费?真是败家娘们!”
“好好好,你这抠门爷们早晚会尿一裤裆!”妻子不屑地冲我翻着白眼。
年初三吃罢早饭,便动身去外婆家。
现在农村搞集中居住,外婆搬到了新建的居民点,与舅舅家住隔壁。刚到外婆家,就听舅舅家鞭炮放得震天响。我问外婆:“舅舅家有啥喜事呀?”
“嫁女儿,今天来聘礼。”
“表妹儿子都挺大了,怎么还嫁呀?”
“半年前离了,又找了个小伙子。”
“呀,今天来聘礼,我是否得送个红包呀?”
“你既然来了,那就得送。”
“给500够吧?”
“一般人够了,可你现在当上了官,她又是企业老总,没个一千我看拿不出手。”
没办法,只得将准备给外婆的一千元先挪给表妹。妻子在一旁一个劲地挤眉弄眼、捂嘴窃笑。
与神采飞扬的表妹热情握手道贺、递上红包。还没说上话,一大爷抱着个小孩挤过来:“这不是童童吗?还记得我吗?”
“你是孙爷爷吧?”
“是啊。小时候你常来我家玩,可没少偷我家地瓜吃。听说你现在出息了,在区上当了大官了?”
“小官、小官,还没芝麻大。”我忙纠正道。
“这是我家小儿子的孩子。”孙大爷说着将抱着的孩子转到我面前,“快对童叔说恭喜发财。”
“童叔……”孩子怕生地将脸扭过去,从背后挤出一句“恭喜发财!”
恭喜发财?下句就是“红包拿来”呗。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谁让我小时候偷吃人家那么多地瓜呢?
赶紧掏出皮夹,从里边取出仅剩的两张百元票:“孙爷爷,一点小意思,一百给你买包烟抽,另一百给孩子买块糖吃吧。”
“童哥在发红包呢。”孙大爷还没离开,儿时的玩伴小黑挤了过来,“有没有我家孙子的呀?”
“是小黑呀,这么年轻就当爷爷了?”
“嗨,咱农村结婚早,生娃早,年头就当上爷爷啦。”
看着小孩天真的笑脸,这红包是少不了了。可钱包里就剩点零钱了,忙向妻子看去,妻子小声说:“我可没带钱。早叫你多取点,你不听!”
这可咋办?只得厚着脸皮去向外婆求救。外婆从贴身衣袋内掏出个手帕包:“这是你舅前几天给我的500元,你先拿去吧。”
拿上钱,忙递给小黑孙子100元。“叔,我也要。”正与小黑互推着,一小孩拉着小黑的衣服直嚷嚷。
“小黑,这是谁家的孩子呀?”
“童哥,他是我哥的儿子。”小黑介绍道。
“哦,是大黑的儿子呀,来来来,童叔也给你100元。”一碗水必须端平,只得又掏出一张百元票。
“童童乖乖,童童乖乖!”吃完晚饭,正与外婆说笑,只听门外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声。
“呀,是爷爷!”声音听不出谁,但这样叫我的,只有张爷爷。
小时候,没有一寸地的外婆被评为地主,受尽各类折磨和欺侮,只有张爷爷总是挺身而出相助。张爷爷年轻时人高马大,脾气暴躁,嗓音如洪钟,只要一声吼,门窗都会抖三抖,所以没人敢惹他。因是我家恩人,小时候我就直呼他为爷爷。文革后,外婆摘了帽子,大队发还了被抄没的财物。但只有一个零头,金银等值钱的财物都不知去向了。外公发现其中竟有个古董酒具没让外行的造反派拿走,便将它送给了张爷爷,作为对他的报答。
我急忙起身开门,可当我看到张爷爷时竟惊呆了!原本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张爷爷,竟变成了瘦小干瘪的驼背老头!原来,前两年他生了癌,花光了所有积蓄,还将外公送他的酒具以十万元低价卖了。
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张爷爷,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往下淌,直后悔没听妻子的话多取些钱放身上。忙掏出袋中的三百元:“爷爷,不好意思,今天没多带钱,这些你先拿着,过一天我回家取了再给你。”
“童童乖乖,还是你对我好啊,小时候没白疼。呜......”
张爷爷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我起身送他回家。见他隔壁一幢三层楼房特别气派,门前还停着小车,便问:“这是谁家呀?”
“那是建国家。”张爷爷喘着粗气告诉我,“他现在可发达了。”
建国是我儿时最好的玩伴,记得他家是最穷的,怎么发成这样了?
“我到家了你去他家坐坐吧。”张爷爷松开我扶他的手。我便向建国家走去。
“童哥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建国看到我高兴地大呼小叫,“老婆,快下来给童哥泡茶!”
“你现在成土豪了。”我环顾装修得跟皇宫似的四周,“开银行了吧?”
“哈哈,童哥还是喜欢开玩笑。我这几年搞蔬菜批发,赚了点小钱。哪能和童哥你比,又是作家,又是当官的,名利双收啊!”
“嗨,穷秀才一个,不值一提。”我忙不迭地摆手。
“别装了,没人向你借钱。对了,我们小时的五人玩伴都说好了,准备明天一起去看你。还有,小钢和小辉两家娶媳妇,和平和小强孙子满月,鼻涕虫孙女周岁,都要请你去喝喜酒呢!”
“啊!”口中连说谢谢,心里直打鼓,额头汗珠直滴,两条小细腿抖得像筛糠:妈呀!又是五个红包啊?!还不知明天来的那五个小时玩伴,是否也暗藏着“红包陷井”呢!
回到外婆家,一把拉过妻子,让她帮我调好闹钟,明天一早我得赶回家去取钱,千万不能让人堵屋里了,到时下不来台可就糗大了!
当晚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脑子里全是“红包”两字,眼前晃动着一双双伸来的手……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悄悄打开门,像做贼似地到处张望,见四下无人,拔腿就跑。好似被人剁了尾巴样往车站一路狂奔,后脚跟都踢到屁股上了。心想:凭这速度,要是去参加奥运会啥的,准保能拿块破铜烂铁回来!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