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天地事】邻家有女(征文▪小说)
我小学毕业那年与“文革”相遇,因暂停毕业,我才堵气回家做了“牧童”,放牧一头“黑公牛”。跟我一起放牛的“牧童”中,还有一位比我年岁大的女孩子,她就是我的邻居“大脚”。“大脚”不是她的名字,她叫吕小兰,村庄上的妇女们包括她的嫂子都叫她“大脚”。我十四岁的时候,“大脚”十七岁,这么说,你就知道她比我大了三岁。
“大脚”也是上过学的,听说六年级没升上去,她爹妈不叫她上了,她回家后,先是放驴,渐渐长大后,又增加了一头牛,那时,一头牛一天10分,一头驴一天7分。小兰把驴交给了她的弟弟,自己放一头黄母牛。小兰有个比我还小两岁的弟弟,她还有一个哥哥,当兵去了,她们家是军属之家,生产队有工分和粮食补助,生活过的比我们家要好一些。
小兰到17岁时,已经长成大姑娘了,一对长辮垂到腰际,辫稍上系着红头绳,在圆滚滚的屁股上跳跃着。她和她嫂子是我们生产队最漂亮的两个女人。
我与吕小兰关系不错,是因为我们俩有个共同爱好---看小人书,我上小学时喜欢看小人书,把一分二分钱攒起来,去新华书店买《三国演义》,《水浒传》,《林海雪原》之类的系列小人书,吕小兰经常找我借书看。作为回报,她也经常帮我割草。我小时候特瘦,像个搓衣板,没有力气背草筐,小兰就带个扁担,把我的草筐和她的草筐一起挑了。
小兰的嫂子二十三岁,去年她哥从部队上探家时刚结的婚。她嫂子不仅长得漂亮,性情也温柔,姑嫂二人相处的很好,是我们村庄的模范姑嫂。
那一年的秋天,村庄里的男劳力都去修补淮河大堤了,村里只剩下妇女和老年人。那时的小偷小摸主要对象是成熟的庄稼,还有猪,都是散养的。秋季地里的西瓜,玉米,绿豆都得有人看护。男劳力出门做工,这任务就落到年轻妇女的身上。其实,老年人也可以去“护青”的,但生产队长罗大胆不让,说老年人手脚不灵活,抓不住小偷,他指派一群年轻妇女去“护青”,在二百多亩秋庄稼地里,每百米搭个窝棚,每个窝棚放一位妇女,生产队长说:这叫步步为营,遥相呼应。生产队长还说,他和妇女队长不定时进行检查,对不到岗的倒扣工分。“护青”是有工分的,每人每夜8分,比一头驴的工分还高。
小兰的嫂子也被派去护青。
第三天的晚上,月色朦胧,星星在云彩缝里闪现着,我们几个大孩子在村头玩“藏猫猫”,我刚藏好,就被一只手抓出来,我一看,是小兰,便说:小兰姐,你也参加“藏猫猫”?小兰说:我才不呢!那都是小屁孩玩的。我说:那你这不是狗拿耗子吗?抓我干啥?小兰说:我哥来信了,会计刚从大队部里拿回来,我送给嫂子看看。这一段路有老坟,我有点怕,你陪我去吧。
我当然得答应她。
我们并肩儿走过一片稻谷地,前面就是玉米地了。玉米尚未成熟,但可以煮嫩玉米棒子吃了。小兰突然拉住我的手,轻声说:看,有小偷!我顺着小兰的手指看过去,发现一个男人正往玉米地那边的窝棚处走,我们俩蹲在田埂上,看见那男人进了窝棚。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那人方才出来,我们俩蹲在玉米稞里,屏住呼吸,等那人从我们身边走过去,这才看清是生产队长罗大胆。
说起这个罗大胆,确实胆大的能包天了。那时,粮食总是不够吃,生产队收获的粮食,等交了公粮就所剩无几了。有些生产队的社员每天还分不到五两口粮。而我们生产队自从罗大胆当了生产队长,公粮从来没交够数,但社员却每人每天能分到一斤多点口粮。每次打了麦子,罗大胆叫人把麦子和麦糠掺在一起分给群众,说是把麦瘪子分给社员喂鸡。罗大胆当了三年生产队长,驱逐了社员脸上的“瓜菜色”,换上了“米面色”。当然,罗大胆每年都挨不少批评,但罗大胆不在乎,他说:火车不是推哩,粮食不是屙哩,地里不长庄稼,我也没办法。
所以,生产队的二百口社员都感谢罗大胆,把他宠得跟皇帝似的。谁家瘟了鸡,死了猪,都要请他吃一顿。生了儿子,娶个媳妇,请他吃上一天。
罗大胆走远了,我们才出来,小兰怒气冲冲地走到窝棚跟前,把信件扔进窝棚里就走了,嫂子在后面喊“大脚”,“大脚”,小兰不理,只顾走。路上,我问:刚才还好好的,你生什么气呀?小兰不答,反问我:你都看到了啥子?我说:看到队长罗大胆检查窝棚。小兰说:今晚上你看到的对谁都不能说!我说:咋不能说?小兰说:一个大男人进一个漂亮媳妇的窝棚,呆了那么长,你说能干什么?说出去我撕烂你的破嘴!我犹豫说:好吧。小兰说:你得发誓!我发了誓,小兰才放我回家。
翌日上午,我没看见小兰放牛。下午,大队书记来我们生产队,宣布撤了罗大胆的职,原因是罗大胆私分粮食。罗大胆不服,书记说是吕小兰同志举报的。宣布完了,罗大胆就被两个民兵带走了。
这件事在我们生产队炸开了锅,我和小兰去放牛,走到村口,有几个妇女就指桑骂槐地咒骂小兰。小兰噙着眼泪低着头走过去。
第二天的晚上,小兰的父亲从河堤上回来了,他不由分说地抄起鞭杆就抽小兰,嘴里还骂小兰是吃里扒外的王八女人!
小兰被打的血迹斑斑,遍体鳞伤,我和小兰是前后院住着,听到叫骂声,我跑过去,看到小兰像一棵树那样直直地站立着,任由父亲劈头盖脸地猛抽,不哭也不求饶。我跑过去,抓住她爹的鞭杆,说:你知道小兰姐是因为啥举报......话没落音,小兰就叫道:不许说!你他妈发过誓的!
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小兰父亲打累了,扔了鞭杆,上队长家陪不是去了。
我说:你看你,被打成这样还不说实话,你这样做值得吗?
小兰说:我说了真话,我嫂子怎么办?我哥还跟她一起过吗?还有罗大胆,私分粮食顶多关黑屋里写个检讨,要是定个“破坏军婚罪”,那是要坐大牢的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