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
　　
　　 坐在路口，拔掉回头的男人女人
　　 在空白处放下自己
　　
　　 所念之言，不用血
　　 疲软的疼揪出身体的命——重新梳妆
　　 涌动的丑在底层
　　
　　 爱腐朽的落叶，破碎的鸟声
　　 肉外的核
　　 组合最后的功课：人不成佛，兽类何以贪恋这世界
　　
　　 ◆花时间
　　
　　 台子还在。雪花飘零。雪花
　　 带着白色的鸟为了什么
　　 飘飘送行
　　
　　 这时光戴在前面的路上
　　 或黑，或不黑
　　 沙子一般的脚印，是谁无痕的心
　　
　　 那份月光来了。寡白的四十年，其实
　　 已四十多年，我写至此
　　 听到百年后的西风
　　 复无声。我探头，苔藓掉下去
　　 像是永恒
　　
　　 花时间。一个词微笑自虐
　　 就像帝王蛾的传说
　　 迎头撞进老茧
　　 人端坐在关口呢——怎么生死，也不是休止
　　
　　 ◆永恒
　　
　　 翻开手心上的纸糖
　　 时光就掉下来
　　 落了，轻了，替低处呻吟的时光，它
　　 将之前的人事遮挡
　　 化了，薄了，软下来，远起来
　　 无所命名
　　 你，我，替低处发声的微亮
　　 融合，破碎。有幸或无幸可以免提，七钱灵魂
　　 等在暮年的树墩
　　 苍老过人。那僵硬的纯真，再不怕吹动
　　 北风的嶙峋
　　
　　 ◆无伤
　　
　　 最白的雪，允许出现我
　　 随从诗歌的卑微与高洁
　　
　　 能表达的，垒着金字塔
　　 不活着，也不腐朽。滴水的内容受用于渴求
　　 胶着，不挣扎
　　
　　 不能表达的，回不来的，都过去了
　　 托举这句的月亮
　　 成为我的影人
　　
　　 最白的雪啊，允许出现一个我
　　 坚持卑微生活的诗歌与高洁
　　
　　 ◆咝
　　
　　 她坐在旧宅院里。说不好是不是主人
　　 床铺躲在暗处，开了多年
　　 那些布花当了她的家
　　
　　 苔在她的脚下。视线移动，苔在爬
　　 滑而低温的手指，她摁住它
　　 她用多出来的一秒，咬一咬
　　
　　 曲线的木纹掉下门框，她数
　　 线条数成圆，她停了几次
　　 定格了一些小疙瘩
　　
　　 咝——窗子自己打开，月光进来一点
　　 照到的镜子里，衣褂肥大
　　 她想起一个名字时，肝肠已在天涯
　　
　　 ◆又过了一年
　　
　　 又剥去一层。在岸，就是鱼
　　 在水，就是人。匆匆云路
　　 看惯了消逝，任头发断了几根
　　 触及不了更深的谷底
　　 未曾发生出来的——那柔软与僵硬，那些使之
　　 柔软与僵硬的都要忽略
　　 背对大河奔流，朝向尘埃落地。淡淡的烟火
　　 日益稀薄，卷好的心意笼不住更多
　　 呵，相比角落，我们也是小小的
　　
　　 ◆轻悲剧
　　
　　 从头发到原野，中间的空是无知而有求的青春
　　 从这里望出去如果看到人们渐老
　　 中间的空就是你一直没有落地的飞行
　　
　　 雾消散在脚步中，随身的雨雪落尽当年
　　 倘若有一口热气迎面而来，呵，那衰而未绝的
　　 梦想，希望，新鲜的鱼跳在湖水里的声音
　　 综合出来的疼，你一定不知道
　　 能不能使死去的再生，或使窒息的逃出牢笼
　　
　　 在微光四溅的词句下，你摘出与之相似的诗歌
　　 你发现从小到大的追求与泡影没有不同
　　 而这些一旦入酒，陈年的意思就灌满了喉咙
　　 一旦入口，怎么慢，也经不起轻轻一咽
　　
　　 过程约等于读到这里——看了看远方的燕子
　　 回不回来与回不回去都不是好事
　　 缩了缩手，时光的肩膀把你往后一带
　　 身体已是案板。一个迟暮的眼神穿过了南墙
　　 那有个很久以前的人，及一颗待嫁或待死的心
　　
　　 ◆马蹄声声，响尽虚无
　　
　　 长夜分身有术，不分朝代亦不分田园酒楼
　　 在星星冰冷的时间里，长夜擅杀过客
　　 游子如织啊，语境成闪电
　　 天下苍白，显出的影子都是失心的人
　　
　　 空空如也，如也也是空空。在马蹄响过的地方
　　 旧门当然无槛，旧人当然早亡
　　 没有归宿的茶碗留着语声——听也听不尽的
　　 流水流也流不完
　　 这情节的颜色青出于蓝，一直陪你到写下房西
　　
　　 一生之长。唯有诗歌傻乎乎的，拼尽吾心
　　 说等到荼蘼，就有新事发生
　　
　　 ◆三姐
　　
　　 这时节的累还会延续。从回忆的楼层开始
　　 你我相隔的三个省依次乍暖
　　
　　 三姐，在话语的侧面
　　 我们各看各的夜光
　　 仿佛遥远的歌子还敢唱起。而红
　　 我们青春的红已不喜欢现在的嘴唇。闭上
　　 或开启，尘世都老实
　　 动荡在啤酒里的欲念干涸了，这瓶子
　　 我们的眼睛有些花，看到的
　　 世界这个瓶子，蝴蝶的标本都是故事
　　 三姐，我内心的落叶将要飞尽
　　 向他乡狂奔，除却不甘
　　 一切如入无人之境——锈掉的旅途停下了远行者的暗伤
　　 斜倚门闩的影子，已不指望半生的秘密
　　
　　 反复劝慰。这冬天也没有多些沉思，捞起来的
　　 对视深处的。晶莹的，尖锐的，都是针尖
　　 如水如尘的劝慰，蒙过来，针尖便钝了
　　 弄不痛我们能把握的。我们想到的不再是我们的
　　 三姐，这种二月伫立在越来越多的暮色
　　 偶出的闪电，提醒着我们六七年未见
　　 日子又过了一年。我点开贮藏的一些小事
　　 看到你美丽年轻的样子
　　 那的面容融合了白云。爱山是山吧
　　 回头一笑也像飞——也像飞的意思如此可怜
　　 它死在我们的烟蒂上。风吹窗口
　　 没有表情。北方越来越老了
　　 我们在其中。辽阔的人生我们在其中
　　 活了很久，又好像念不起曾经
　　
　　 三姐，有一个瞬间，我以为
　　 说完了以上这些就好了。接下来我发现
　　 这个瞬间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