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裹在糖球里的甜蜜梦想(儿童小说)
一
只要一提到朱家湾,朱芯蕊就笑了。
在朱芯蕊心里,朱家湾可是好地方!一大片村庄,横亘在半山腰上。向下看,一级一级的梯田龙一样的盘下去、盘下去,直到远处,一直盘到大山底下,像一顶大大的帽子一样扣在石桥镇的头上。春天,暖暖的太阳照着水田发出一层层鱼鳞一样亮晶晶的光,梨花、桃花、樱桃花、映山红、糖罐子花与各种各样不知名的野花竞相开放,将整个村庄包围在一片五颜六色的花海中。朱芯蕊总爱在开花的季节张开缠绕着一块妈妈的红丝巾的双臂,闭着眼睛,嗅着浓浓的花香,迎着春风感受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对,我就是想当仙女,朱芯蕊在心里说。电视剧里的仙女又美丽又善良,就是住在开满鲜花的地方。我朱芯蕊也好看也善良,也住在开满鲜花的地方,我不当仙女谁当仙女啊?
初夏,山上的野果相继成熟了。有茶耳朵、糖罐子,野草莓、野地瓜……数都数不清。进入秋天,收割完水稻,树上的果子也成熟了,脆脆的梨,又大又红的苹果,香香的核桃……冬天,水里有荸荠、有莲藕,还有活蹦乱跳的小鱼儿……总之,朱家湾有着数不清的好吃的东西和乐趣,说啥朱芯蕊也不会离开的。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离石桥镇小学太远了。不管上学,还是赶个集,都要走很远的山路。说起这山路,真是下坡容易上山难啊。每次去石桥镇,朱芯蕊都是连蹦带跳地下山,与耳畔“呼呼”的山风结伴而行,就算陡峭的山坡常常颤得她心疼肝痒的也不在乎。可是每次从山坡底下爬回家,那真是蜗牛的速度,弓腰虾背,累个贼死,有着怎么盼都到不了家的煎熬。尽管这样,朱芯蕊还是觉得朱家湾好,好得不得了。
顾名思义,朱家湾,自然是大部分人以朱姓居多。这就是说,除了少数几户外姓人,朱家湾的朱姓人家都是亲戚,远的哪怕是拐了好几道弯。这也没啥,整个朱家湾本就是一个生产队的,不管姓啥都基本是当亲戚走的。不管谁家红白喜事儿,或是盖房上梁,或是摆寿宴,都离不开帮手,离不开酒席。这时候,往往全生产队的人都要出动。一动工,一办事儿,甜米酒,九个碗,果子瓜子花生塘块,哪样不是小孩子的最爱?一年下来,吃过十几个酒席,就到年底了,家家户户杀年猪、宰鸡宰鸭办年货,最重要的是朱姓本家人开始转着圈吃团年饭。进了正月,还有年酒喝。在朱芯蕊的心里,虽然平时家里只吃清水煮菜蘸辣椒水,但因为有这酒席,有这年底的团年饭,还有正月的年酒,这一年到头的日子都是油汪汪的,滋润的不得了。尽管,跟石桥镇上的人比起来,朱芯蕊也觉得自己家住得破烂穿得不好,也常常看见爸爸妈妈心事重重地,时常为人情客往犯愁而紧锁着眉。
可是最近,刚上小学一年级的朱芯蕊也有心事了。有次在酒席上吃过饭,打包起来的那些糖块、瓜子、花生也舍不得吃了,而是放进了一个布口袋里。按理说,中午只能在学校吃食堂饭的朱芯蕊已经错过了酒席的正餐,这晚饭应该吃得有滋味些。可朱芯蕊对着满桌的大鱼大肉无动地衷,木然地划拉着白米饭,忽闪着大眼睛若有所思。
好不容易捱到星期六的下午学校放假,朱芯蕊马不停蹄地赶回家,趴在黑溜溜的饭桌上赶着写作业。直写到妈妈点上煤油灯,她才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满意地收拾好课本。妈妈看在眼里,乐在心上,觉得朱芯蕊爱学习爱读书是件好事,以后一定有出息。但朱芯蕊可不是这样想的,她只想赶快做好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星期天就可以找朱艳艳饱饱地玩一天啦。
朱艳艳住在朱家湾的村西头,朱芯蕊住村东。由于朱家湾的朱姓都是本家,朱芯蕊比朱艳艳要大一辈份。尽管朱艳艳还比朱芯蕊大一岁,朱艳艳还得叫朱芯蕊“小姑姑”。且两家来往密切,朱芯蕊和朱艳艳几乎是从小一块泡大的。但是最近,朱芯蕊觉得与朱艳艳之间有了距离,因为她朱芯蕊上学了,朱艳艳却不能上学去,朱艳艳是一个残疾人。想着朱艳艳不能与自己一样背着书包去上学,朱芯蕊心里就很难过。
从记事起,朱芯蕊就看到朱艳艳走路是靠脚背走的,一颠一簸,晃晃荡荡,很像一叶在风雨中挣扎的小船。而且,她总要扶着点什么东西才能走。她的手也不能拿东西,她的手指总是像画报上的鹰爪一样弯曲着,怎么掰也掰不开。朱艳艳如果想去哪里,都是需要大人背的。谁家有席,朱艳艳的妈妈就要把她背过去,朱艳艳的手勉强能拿筷子,却要用大拇指使劲按住筷子,她也夹不了菜,菜都是她妈妈放在她碗里的,她只能勉强往嘴里划拉饭食。
这个星期天,朱芯蕊拿着小布包兴高采烈地奔向朱艳艳家。朱艳艳正坐在她们家院子里的核桃树下,目光呆滞地看着远方。她的身旁,蹲着比朱艳艳小三岁的弟弟,朱跃飞。由于朱艳艳是残疾儿童,他们家是可以再生一个孩子的,于是就有了朱跃飞。此时的朱跃飞穿着开裆裤流着鼻涕正在玩石子儿。朱芯蕊顺着朱艳艳的眼光望过去,那是一条通向石桥镇的山路。
“艳艳,给你。”朱芯蕊递给朱艳艳的布包里,有花生,瓜子,糖块。要是在平时,她朱芯蕊也是舍不得吃的呢。
朱艳艳却摇了摇头,也不看朱芯蕊,还是木木地盯着远方。朱芯蕊感到非常意外,着急地摇着朱艳艳,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嘛?这些东西,都是我特意留给你吃的。”
一旁的朱跃飞听说有吃的,立马站了起来,狠狠地吸了下鼻涕,摊开黑黑的小手掌,对着朱芯蕊说:“小姑姑,我要吃。”朱芯蕊就抓了把糖块给他。
朱艳艳这才把眼光落在朱芯蕊的脸上,幽幽地说:“小姑姑,我想吃糖球。”
朱跃飞就在一旁高兴地跟着叫:“小姑姑,我也想吃糖球。”
朱芯蕊就像个小大人一样,想了想,坚定地对他们姐弟俩说:“行,我来想办法。”每天,妈妈都会给朱芯蕊一份菜钱,两角。饭是自家带的米去食堂蒸的。朱芯蕊就想着,等星期一中午在学校吃饭的时候,她就买上一角钱的菜,剩下一角给朱艳艳买糖球。那些五颜六色的糖球,又好看又好吃,能从嘴里一直甜到心里呢。
“我只吃学校那个商店的糖球。”朱艳艳又说。
“成。”朱小蕊诚恳地点了点头,忽而又问:“你为啥只吃学校商店里的糖球呢?在石桥镇,别的商店也有卖的哇。”
朱艳艳就扁了扁嘴,带着哭腔说:“隔壁的朱平天天背着书包、提着饭盒还嚼着从学校商店买的糖球在我面前晃。我也想去石桥镇小学读书,想吃学校食堂里的饭,想吃学校商店里卖的糖球……”
朱芯蕊鼻子一酸,陪着朱艳艳直掉眼泪。过了好一阵子,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朱跃飞砸巴着嘴,他把黏黏的糖汁弄到了脸上,又沾上了一层土,他成了个花脸猫。
忽而,朱芯蕊“嗖”的一下就跑了。那速度,就像一只调皮的花猫跟谁捉迷藏似地一下就跳到了几米之外。过了不大一会儿,朱芯蕊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额头上的汗珠儿在阳光底下闪着光,小脸蛋儿也红扑扑的。她的手里,多了一个书包。她走到朱艳艳的面前,将书包往朱艳艳身上一挎,掏出课本和铅笔摊在核桃树下的一块大石头上,抓住朱艳艳的手认真地说:“来,我教你认字儿。去不了石桥镇小学,没啥了不起的,咱们照样读书学写东西。”但是,也许是铅笔太细了,朱艳艳怎么抓也抓不住。朱芯蕊就干脆手把手地替朱艳艳捏好铅笔,在拼音格里写下“a,o,e”,又在田字格里写下了“上、中、下”,“人、口、手”。那些字和拼音,不是大就是小,好一阵子才写完一篇,怎么看,都像张牙舞爪的八爪鱼。但朱艳艳显得很高兴,她一遍又一遍地在本子上照着书画上面的那些字,由于太用力,铅笔芯总是断。朱芯蕊就用铅笔刀耐心地削,一直削到一根长长的铅笔只剩下一小截了,朱艳艳再也捏不住笔,俩人还不罢休。朱芯蕊又找了根细长的竹棍教朱艳艳在泥土地上画。看着本子上和地上满满的字,朱艳艳才露出开心的笑容。
这时,朱跃飞嘴里咬着一个花生,小黑手指着朱艳艳挎着的书包说:“我也要读书,书……”
二
又是一个星期天,朱芯蕊背着书包,手里拿着一个纸包,欢天喜地去找朱艳艳了。还是在那棵核桃树下,朱芯蕊小心地摊开手里的纸包,一堆五颜六色的糖球就展现在眼前了。朱芯蕊得意地对朱艳艳说:“瞧,让你吃个够。”正在洗澡盆里玩水的朱跃飞跑过来,立马摁向那些糖球,抓起一把就要塞进嘴里。
朱艳艳就对着弟弟说:“看把你馋的。糖球要一个一个地吃。今天都吃完了,明天可就没有了。”
朱跃飞不听,还是往嘴里塞。朱芯蕊拍拍胸脯,很大气地说:“吃吧。这糖球一分钱一个,一角钱能买十个呢。我天天节省一角钱,一个星期就能省下五角钱,一大把糖球呢!”
朱艳艳就有点过意不去,嘴里含着糖球问朱芯蕊:“你天天俭省一角钱,那你在学校吃得饱不?要是被你妈妈知道了,肯定要骂你吧?”
“能吃饱。吃不饱的话,我晚上回家再多吃点饭不就成了嘛。”
“那,学校的饭菜好吃不?”朱艳艳又巴巴儿地问道。
“学校的饭菜可……可不好吃了。”朱芯蕊本来想说“可好吃了”,又怕伤着朱艳艳。是啦,学校炒的辣白菜、辣萝卜丝儿本来是跟家里一样,少油没盐的,可不知道咋的,到了学校,同学们都觉得好吃,都抢着吃,朱芯蕊也就觉得好吃。那食堂师傅给学生们蒸的饭,火候和泡米的水掌握得刚刚好,蒸出的饭香喷喷的,不像家里大铁锅烀出的饭总有股子焦糊味。但在朱艳艳面前,朱芯蕊就不敢那样说。只能胡编一通,说学校伙食团的饭菜如何不好吃,如何如何地不讲卫生。
“我真想去学校看看……”尽管朱芯蕊已经说过学校伙食团的饭不好吃了,朱艳艳还是那样说。
朱芯蕊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隔壁的朱平说,学校的幼儿园里有跷跷板,墙上贴着好看的图画,还有风琴,上了一年级后就有小人书看了……”说着说着,眼里又汪着泪。朱芯蕊看着朱艳艳残疾的身子,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朱芯蕊还记得有一次,朱芯蕊也对朱艳艳的妈妈说:“大嫂,你让艳艳和我一起上学呗。”艳艳的妈妈叹了口气,弯下腰对朱芯蕊说:“你看艳艳那个样子能和你一起上学吗?再说了,女孩子读再多的书都没用……”听了艳艳妈的话,朱芯蕊当时急得又跺脚又瞪眼,却也无可辩驳。
俩人一直在核桃树下坐到日头偏西。朱跃飞已经把那些糖球吃完了,圆圆的脸上被弄得红一块,黄一块、紫一块的,加上朱跃飞的圆脑袋,他很像个彩色的大气球。要是在平时,朱芯蕊一定会取笑他。可是现在,朱芯蕊一点笑的意思也没有,她忽然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三
这一周过得特别漫长,朱芯蕊也觉得自己蔫蔫的,对啥也提不起兴趣。她照样一天省下一角钱的菜钱,可这钱省下来也不知道该买什么逗朱艳艳开心了。很显然,朱艳艳并不是一定要吃学校商店卖的糖球,她想读书,她的心思是在学校,是石桥镇小学啦。
这个星期天,朱芯蕊趁着爸爸妈妈下地早,她早早去了朱艳艳家里。她去的时候,朱艳艳的父母也已经出去干活了,朱跃飞还在睡懒觉。
“我想好了,我带着你下山一趟,让你看看学校是什么样子的,带着你去学校里的那个商店买糖球。但是回来之后,你就不能再想着学校了。等我不上学的时候,我把我学会的东西全教你,咋样?”朱芯蕊自以为计划很好,对朱艳艳说。
听朱芯蕊这么一说,朱艳艳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揪着衣角低着头小声说:“你看我这个样子,怎么走去嘛?”
朱芯蕊又说出了她的另一个计划:“你能走就走,走不动的时候我背你。”
“背我?你能行吗?”朱艳艳的眼睛又亮了,无法相信又很愿意相信的样子。
朱芯蕊挽了挽衣袖,说:“肯定行。别看你比我大一岁,我比你壮呢。我背得动一小背篼猪草,抱得动两只大公鸡呢。”说着,朱芯蕊还抱了瘦弱的朱艳艳一下,果然不重。更何况,背在背上,比抱着还省力气呢!
于是,就在这个星期天的清晨,朱芯蕊先是扶是朱艳艳一拐一拐地穿过了朱家湾,行至去石桥镇的路上,朱芯蕊背起了朱艳艳,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慢慢地,这两个小小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乍一看去,就像秋天的田野里,一只大蚂蚱背着一只小蚂蚱一样有趣。
四
朱芯蕊背着朱艳艳一口气走了很长的路,到了龙荡沟时,朱芯蕊放下了朱艳艳,擦了把汗准备歇上一歇。这龙荡沟也住了不少人家,一道长长的堤坝圈住了个大大的人工水库。依水而居的寨子里,鸡鸭牛羊,欢声阵阵。坝口的空地上,有人建了两间小房子开起了小商店,商店门口摆了几条长竹凳,方便过路的人歇脚,顺便出售些商店的货物。商店的门口,总是聚着些闲人。这些闲人一看到朱芯蕊和朱艳艳,便都围着她们看。准确地说,更多的人是在围着朱艳艳看。
“咦,这俩小女仔,这是要去哪里?家里的大人也不跟着……”
“哎,我认得她俩,朱家湾的。”
“可怜的,小小个人儿咋成了这个样子?造孽哟……”有人拉着朱艳艳的手说。朱艳艳就显得有些局促。
雪舞文拙,来短篇取经,望在以后的学习生活中多加指导!
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