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军警】心动(小说)
一级士官何楚最近有些变化,原本性格开朗的他变得沉默寡言起来。除了站岗训练外,何楚大多时坐在中队后面的草地上,拿着一把刻刀在一截木头上雕刻着什么。要是有谁走过来,他会立刻住手,生怕被人看见似的。
中队的人都知道,何楚有两个爱好,一是雕刻,二是下象棋。何楚曾说过,他的这点爱好是跟他叔叔学的,他叔叔是他们家乡小有名气的雕刻家,作品获过全国大奖。他叔叔不但会雕刻而且象棋也下得不错,何楚说他从小就佩服他叔叔,如果不是当了兵的话,他就跟他叔叔学雕刻闲时下棋。现在他来部队三年了, 棋艺不但在中队无对手,就是在整个支队也少有对手。至于雕刻碰到了好的材料,他也会雕刻一、二件小玩意儿送给战友们。
何楚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因为他有秘密,而且是不好说出来的秘密。他喜欢上了一位女孩,是暗暗的喜欢。在部队感情事其实不算什么,大家都是同龄人,部队生活又单调,平时大家聚在一起,聊的最多的就是自己的感情事,有些人甚至是信口开河,没有的事也编的跟真的似的,大家也听而不怪,除了打趣一番外还会鼓励继续往下编。要是有谁收到了女朋友的来信,很快被众人传阅上下皆知。这样不为别的,就为了调剂一下单调的日子。何楚有时也会胡侃上一段。但这次,何楚不但不想说还很怕别人知道,指导员找他谈心他也没说。他雕刻的其实是那个女孩,他雕刻好了是要送给她的。何楚也不知女孩听哪个说他会雕刻就叫他也为她雕刻一个。虽然女孩是用那种开玩笑的口气,他也是随口应下的。但他知道自己心里是很认真的,且想着一定要雕个与众不同的,为此他想了好久,最后才决定雕刻女孩的头像。只是这个女孩就在部队附近,中队的人都认识,如果中队有谁看到他雕刻的话,一定能猜出是她。这是何楚不希望的。部队有规定,士官是不允许在本地找对象的,所以即使是喜欢也只能克制。这也是何楚不愿让人知道的原因,他怕流言飞语会害了自己也害了那女孩。这也是令何楚烦恼的事。
女孩的名字叫黄茵。在中队旁的村卫生所当护士。
中队座落在县城东郊,由于偏远,去趟县城不容易。加上中队条件有限,有病痛者严重的才到县医院,感冒发烧头疼脑热磕伤碰伤之类的就到中队旁边的一家村卫生所看。可以说中队的关系和卫生所的关系不错。卫生所面积不大,看病的人也不算多,在人们的意识里,病情严重的都去大医院,小毛病才到卫生所。这里原来只有一个姓金的中年人,他既是医生又是护士,既会中医又懂西医。有病人时他给病人看病,没病人时他不是翻翻报纸就是和修理铺或小餐馆的师傅们下下象棋。中队的战士闲时也会去他那儿杀上几回。何楚也曾和他下过,在何楚看来他棋下得还可以。由于何楚棋下的好,这位金医生很看重他,经常会捎口信叫他去下棋。开始时,何楚会去,后来就不愿去了。不愿去是因为何楚有自己的原则。对于高手来说,是不轻意与人过招的,除非对方同样是高手, 何楚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新兵营时为了表现自己,展现才华,也为了引起领导的注意,何楚下过棋,并在新兵营名声大震。后来分到中队,为了不被老兵轻视,他下过棋。在何楚的意识里,一个人可以有许多缺点,但绝对不能没有一点特长,否则会让人瞧不起。何楚杀遍中队无对手,不但让人刮目相看,还让人避而远之。毕竟赢的次数多了,对别人来说也是一种伤害,所谓人在高处不胜寒,棋艺太高也悲哀。除了部队组织下棋比赛之类的活动或有蹲点干部点名要他下外,何楚平时是极少摸棋的。
何楚认识黄茵缘于下棋。
每年夏天,由于天气炎热,中队都要调整作息时间。一天里除了正常的站岗值日外,一般上午训练,下午休息,傍晚时或打球或跑五公里。今年夏天的一天午睡过后,何楚正和大伙在电视房看电视,忽的炊事员跑进来,一进来就叫中队会下象棋的跟他走。几个人就问他怎么了。他说前日他和文书到村卫生所看病,那里来了个护士,年纪不大象棋却下的很好。开始时是他和她下,他一向以为自己棋下得不赖,自己赢定了,就一边下一边吹,结果下不到一会儿,便没了声音,他输了。他不服气,又下,又输。又不服气又要下,急的正在边上输液的文书一把拉开他,就上阵了。却也是输。却也不服又下,“结果,惨呀,我俩下了半天就没赢过一局!”炊事员说:“于是我们约好了明日再战。可是第二日我们去应战,还是没赢过她。而且是让了我们一只马。”炊事员的话刚落,中队几个棋下的好的就叫起来:“那是因为你俩棋臭,早就该叫上我们了。搞得她还以为我们中队没能人了!”
“是的,是的,兄弟我也后悔了。”炊事员说,今天我和文书去, 就嫌我们水平太低,不跟我们下了。还问我们中队有没有高手,说要下就叫高手来跟她下。这不,兄弟我不就回来搬救兵了吗?
我去,我去,我就不相信她那么厉害。几个战士叫着。
炊事员却望着没什么反应的何楚,问:“何班,你不去?”
何楚说,就你和文书下棋的水平,那咱中队杀败你俩的多了,难到都是高手?
是呀,是呀,你是不是在吹呀!几个战士又叫开了。
炊事员急了,说,谁吹了,不信你们会会去!
何楚说,那你们几个就先会会去,我就不相信她有那么厉害。
对对,杀鸡焉用宰牛刀,我们去就够了!几个战士叫着,带着一股高昂的士气冲出了门。
我没吹,那小丫头真的很厉害,我看最后还得你出马。炊事员一边走一边扭头朝何楚说。
等他们回来再说!何楚说。
当炊事员夸那个护士时,何楚一点没放在心上,他不相信一个女的会厉害到那里去。他们走了后,他一边看电视一边等消息,在他想来,凭中队另外俩个人的实力就能搞定。但这一等就到了傍晚,在吹哨开饭的时候,他们才回来,是垂头丧气的回来。原来他们输了,无论“车轮战”,还是“团体战”,他们都输了。这让何楚有些意外,他想他一定要会会这个护士。由于吃饭时不能交头接耳,何楚也搞不清具体情况,只觉这顿饭大家都吃的沉闷。刚放下饭碗, 文书就把他拉到了操场上。 文书说:“我们中队就指望你了。你不知道她有多得意。我们输了后她不屑的对我说:“这些就是你们中队所谓的高手,水平不怎么地吗?’我就说我们中队高手是轻意不与人下棋的。她就说:‘你就吹吧,我就不相信你们中队有高手。’我说我们中队高手多着呢。她就笑,说:‘有,今天怎么不来。’我说那你等着,明天我就叫他来。她就笑,不相信地笑。”说到这,文书停了停,然后看着何楚说:“ 我就讲起了你,她不信认为我在吹。何楚,你明天得去会会她,否则她一定认为我是瞎讲。”
我当能要会会她,何楚说,不过不是明天,要过几天。
等几天干吗,我都约好了就明天下午!
约好了也要等几天。
为什么?文书不解的叫道。
为什么,晾她两天呗!何楚说。
文书摸了摸头仍是不解,他冲着走远的何楚叫道“你小子不是怕了吧!”
但何楚没理他。
那一天,何楚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何楚决定和文书一起去会会黄茵。她的名字是文书告诉他的。文书听说他要去很高兴。那天何楚说要过几天去,让文书有些生气。搞得他都不敢去村卫生所,去一次黄茵就问他一次,“你们中队的高手呢?”说着还夸张的朝他身后看看,那样子好像他在骗她似的。“你小子,终于要出山了,我还以为你吓到了呢?”文书说。
何楚笑道:“我怕她?那不成笑话了。”
文书忙说你肯定赢,肯定赢。
到了卫生所,金医生不在,何楚只见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坐在桌前看报纸。不用猜她就是黄茵了。听到有人进来,黄茵抬起了头,见是他们,她对文书说:“是你们中队的高手?”
文书故做恐怖样说:“是呀,怕了吧!”
“不会是交手不如耳闻吧?”黄茵看一眼何楚,脸露不屑地说。后来她告诉何楚说,这跟他的长相有关系,他貌不惊人,言语不多是走在大街上没人注意的那种。
文书说:“你就等着输吧!”
不知是谁输了一次又一次,黄茵嘴不饶人。气的文书举起拳头不停的示威。
我是何楚,请多指教。何楚说着坐在了桌子的一边。
黄茵闻言一愣,她平时和中队的战士们抬惯了杠,没想到何楚会一本正经,这让她有些意外,她随即道:“我是黄茵,早就听说了你的大名,今天我要领教领教,看是不是听说的那么厉害。”
两人坐定,摆好棋子,何楚让她先下,黄茵就毫不犹豫的架起了当头炮。何楚则上马。
战争一打响,何楚便不语,脑中眼中就只有棋了。黄茵也不语,站在旁边观战的文书更不敢多言,除了棋子间或落下的声响和头上的电扇发出的“嗡嗡”声外,屋中寂静,气氛凝重。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文书叫道:"怎么搞的,怎么输了?”心想这下她不就更加得意了,这样想着便抬眼朝黄茵望去,只见黄茵松了口气,脸上并无喜色。文书不觉有些奇怪。他不知道何楚这一局是故意输了,为的是试探一下她的水平。
“再下一局。”何楚说。
“当然要再下了,三局定输赢嘛!”黄茵说。
“对,三局定输赢 。”文书说。
于是摆棋子下第二局。
这一个下午何楚与黄茵共下过三局,结局是一负二胜,胜方是何楚。当第三局何楚又赢了时,最高兴的人是文书了,他冲着黄茵道:“怎样,输了吧!我就说过,我们中队是人才济济,卧虎藏龙的,你还说我吹。”
黄茵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很不服气的说:“再下!”
“要回去了。”何楚说。
“那明天下。”黄茵说。
不等何楚说话,文书道:“明天你还是输。”
回去的路上,正是夕阳西下时,两人心情特好,特别是文书,居然唱上了“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赢棋把营归,把营归 ……”
棋赢后,中队的战士们个个觉着扬眉吐气心中高兴。何楚也很高兴,但更多的是对黄茵充满了好奇。他没想到一个女孩子棋会下得这么好,让他既佩服又对她生出几许好感来。
何楚就这样与黄茵结识。
之后便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的约战。有时何楚是和战友一同去,有时是独自去。其间何楚赢过也输过,但都无关紧要了,因为何楚赢多输少,黄茵早已自认棋差一着。两人就这样一来二去的便成了棋友。有时下完棋也闲谈几句。何楚讲一些自己的事,黄茵也说些她的事。何楚也就知道了黄茵是本县人,在省城上卫校,因和卫生所的金医生是亲戚,所以就到这儿来。黄茵说她父亲特爱象棋,棋下的非常好,或许是耳濡目染的原故吧,她也喜欢下棋。黄茵还说她来后就听金医生提到过他,夸他棋下的如何好,她就有心想结识与他比一下,可是何楚极少出来,请将不如激将,所以就有了“把你们中队的高手叫来”的话。何楚没想到事情是这样,想想又觉挺有意思的。
那一段时间里何楚老往卫生所跑,是不由自主的往卫生所跑。何楚一般在吃完晚饭后去。跑的次数多了,就有人嘀咕了。尤其是文书,讲起话来阴阳怪气的,他问:“又去下棋?”
何楚回答是。他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说:“不是吧,我看你是有病,是去看病的吧!”
何楚分辩道:“我哪有病。”
文书脸上便露出坏坏的笑来,说:“是相思病呀!”
何楚的脸就不由自主的红。自己的心思只有自己知道,如果说刚开始时是为了下棋,那么后来则是为了能看到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眼前总会浮现出她大大的眼,甜甜的笑。他知道自己喜欢上了她,一天没见她心里就不安。但大家的议论又让他有所顾忌。何楚很清楚部队的规定,他不想将事情复杂化。再要去卫生所时,何楚就有些犹豫了。当然最让他烦恼的是他不知道黄茵的想法。有时觉得她对自己是有感觉的,有时又觉得她对自己是没感觉的,他思来想去最后决定不去。他想看看自己不去后黄茵的反应。但半个月过去了黄茵那边并无动静,倒是他自己心神不定,他不由的在心中哀叹起自己的多情来。他恨恨的想等雕刻完了给她后就再不要见到她了。但战友们不清楚他内心的想法,只觉着他变了些,他们依然有事没事的往卫生所跑,让何楚心中很矛盾。他既想他们去又不想他们去。想他们去是为了听到一些关于黄茵的事;不想他们去是不愿黄茵和他们闲谈。
一到夜里何楚便睡不着,怎么也睡不着。老是黄茵的影子在眼前晃。他时而感到高兴,时而觉着有些郁闷。又想到文书,他凭什么讲自己呢,他老讲自己往卫生所跑,但他何尝又不是呢?最让何楚心中不快的是文书在家乡有个青梅竹马的女友,隔上个三五天就通一次电话,他还讲别人,想到这何楚就气愤。便想自己该不该把那个头像雕完该不该送给她,如果送给了她,她会怎样想呢?从现实上,从理智上来讲,何楚知道最好是什么都不要做,但从情感上来讲自己似乎又希望。何楚就这样翻来覆去胡思乱想着直到天快亮了才昏昏睡去。
思索再三,何楚决定不再雕刻了,也不出中队的门。一天里除了训练外,不是在活动室活动就是在篮球场上运动。虽然他又回到人群中来,但大家还是觉着他跟以前不一样。以前和他在一起,有说有笑一副轻松的样子,而现在的他做什么都是一副狠劲,灿烂的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漠。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尤其是见到文书,似乎彼此都不愿搭理对方了。中队的战士也隐约感觉到他俩的关系不如以前好了。
这日,何楚下哨刚回到班里,就见文书也跟着走了进来。文书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文书冲他说,你知道么,黄茵走了。
何楚一愣,说,谁走了?
文书很意外的样子道:“黄茵呀,怎么,她走之前没和你这个棋友言语一声?”
何楚摇摇头,有失落感在心中弥漫。
文书又说,他是听金医生说的黄茵是到外地一家医院去了。说到这,文书忽问道:“你喜欢她吧?”
何楚又是一愣,但不等他回答,文书说道:“ 我其实也挺喜欢她的,那么漂亮可爱的一个姑娘谁不喜欢呀!”文书说,“可惜她走了,连你也没告诉就走了,唉,以后的日子就没劲了,咱中队也少了个话题了,唉……”
何楚始终没说一句话,他的心里乱糟糟的。
黄茵的离开,是何楚没有想到的。刚知道时他心中很不好受,但久了,也便平静下来。他自问自己人家走不走的是人家的自由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对人家心动那是你自已的事,跟她没关系。所以她走前没和你说也在理。只是何楚总觉着有那么一点遗憾。那就是原来黄茵真的对他没感觉。当然他也感到庆幸,自己和她之间什么也没有不是更好吗,没什么已经很烦恼了,如果有什么岂不更烦恼?这就好比棋盘上楚河汉界两边的棋子,如果彼此遥望不动便相安无事,如果相交则意味着痛苦的撕杀,何楚这样想……这样想心里也就轻松了。
日子过的飞快,不知不觉黄茵走了快二个月了。这时国庆将至,中队上下热情高涨。每年这个时候,中队不但会搞各种活动比赛,还会杀猪搞聚餐。就像小孩子盼过年一样,中队战士也盼过节。
何楚又回到了以前,在活动场上又可以看到他欢快的身影了,和文书的关系也挺铁的。有时他也暗自问自己,怎么以前那么敌视文书呢?其实文书这人挺好的。当然也会想起黄茵,只是已没有了苦闷和忧郁而是觉着美好。
至于那个没有雕完的头像,他没有扔掉也没有继续雕,而是把它放在一个自认为保险的地方。在他想来,人生中总会有一些美好的记忆,而这个头像就是他美好记忆的见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