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家庄轶事 ————两个啬皮的故事
在八百里秦川腹地御河沿岸一带,人们把那些小气、抠门、特别吝啬的人叫做“啬皮”。这是送给那些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爱财如命的人一个不雅的外号。别说旧社会,就在30多年前,农村里“张啬皮”“王啬皮”“李啬皮”多得是。可改革开放后,农村里人们依托党的好政策,依靠勤劳致富,农民的钱袋子慢慢鼓了起来,“啬皮”这个具有地域特色的称谓,逐步淡出了人们的口语之外。
然而,在御河岸边的胡家庄,有两个名人,至今仍然顽固的扮演着“啬皮”的角色,致使这一称谓延续流传,经久不衰。
胡家庄第一个“啬皮”名叫刘茂展,村里人常常叫他“刘啬皮”,大部分人把他叫做牛毛毡、铁公鸡;是说他就像点燃了的牛毛毡一样,谁不小心一挨上他,准不得干脱身,一定会被他沾上一大片,讹去一笔钱。
另一个“啬皮”叫作胡占强。此人和牛毛毡一样,每天不沾上人家一点小便宜,晚上就会睡不着觉。谁要是被他盯上了,准会像点着了的塑料纸一样,粘在你的身上,就怎么也甩不脱,非得让你舍财不可,大家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塑料纸”,也有的叫他吝啬鬼。
胡刘两家是隔墙的邻居,以前臭味相投,关系密切,穿上一条裤子还嫌肥,好得就如同一家人一样。
世上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物极必反,有分有合,合久必分。后来,这两家发生了纷争,如今成了你死我活的冤家对头。最近,这两家为了争个高低,一决雌雄,直至惊动了公安局的警察。庄里人都说:“这次可是铜锤碰上了铁刷子,铁公鸡遇上了吝啬鬼,不知这两个‘啬皮’谁能赢了对方?”
看来,是有一场好戏看了。
对于这两个吝啬鬼之间的争斗,人们既嗤之以鼻,又当做笑料,众说纷纭,成为了饭后茶余街头巷尾谈论的焦点。
一
胡家庄不大,仅有一千人上下,在御河岸边星罗棋布的村庄中,也只能算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庄。这个村庄,以胡姓为主,也断断续续地迁来了一些外姓人家;你可别小瞧这个小村庄,这里可是一个藏龙卧虎之地;既有劳动致富依靠养鸡发家的百万富翁,有奋力打拼从事建筑行业的千万老板,也不乏胡占强和牛茂展这一类泼皮无赖之徒。
胡占强,40岁出头,母亲去世早,父亲随大哥一起生活。自幼娇生惯养,游手好闲,长得清清瘦瘦,眉清目秀,从小就没有出过力,是一个好吃懒做的二流子。别看他长得人模人样,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但为人刁钻贪婪,遇事从来不肯吃亏,在村子属于那种“拉上一颗米也要涮着吃、过河沟渠子也要夹上一点水”的下家。碰上好事,他跑的比兔子还快。谁家孩子过满月,哪家儿子娶媳妇,他总会死皮赖脸的自诩为座上宾,吃香的,喝辣的场场不越,遇到出血花钱请客的事情,他躲得比谁都快,真是一毛不拔名符其实的铁公鸡。
对待外人雁过拔毛自不必说,就是对待自己的兄弟姊妹,他也是一分钱的亏都不肯吃。他的父亲随着大哥生活,他从来就未尽过赡养义务;父亲去世时,还是大哥和已经出嫁的妹妹把老人安顿送葬的,他倒一文也不染。
而他的女人赵翠娥也名不虚传,吝啬的出奇。老人去世不但不肯分摊安葬费,反而半夜三更、乘机把老人家过世前用过的一床棉被偷偷地拿回家,说这是老爸住的“半间房”,她理应分半间,不拿白不拿。同时,还顺手牵羊把丧事中别人送来的礼品毛毯、被面等偷偷拿回去了不少。为此事,哥哥嫂子和他翻了脸,也被妹子和管事的堂兄胡茂才当场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从此,他对妹子嫉恶如仇,视若路人。
老人过世后,安葬在胡占强家的责任田里。父亲过“百日”时,妹子哭哭啼啼到父亲的坟头去烧纸。胡占强早就等待这一天,当他发现妹子来到地头时,硬是挡在前边,恶语中伤,不让经过他家的责任田,气得妹子坐在地头上,遥望着父亲的坟冢,汪汤汪水地哭了一场,流尽了恓惶眼泪。从此,妹子和他甩了“提货笼”,断绝了来往。这样,他与亲属们出了“五服”,老死不相往来,成了一个十足的孤家寡人。
胡占强爱贪便宜在村上是出了名的,大家都说千万不要叫他粘上。不然,就像点着了的塑料纸一样,你有再大的本事再也就甩不脱,他非得沾上你一层皮不可。加上他骨瘦如柴,身板单薄的就像“窄版猴”(窄版猴王牌香烟)一样,薄得就像一张塑料纸,庄里人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做“塑料纸”。
塑料纸的婆娘叫赵翠娥,人长的牛高马大,在村里天不怕地不怕,惹东家,骂西家,是出了名的恶婆娘,大家都叫她“母老虎”。这两口子真是天生的一对,地配的一双,都爱财如命,喜欢贪便宜,每天不到东家地里摘上一把菜,到西家场里拣回一把柴,晚上就会恓惶的睡不着觉。他曾经"拾"到过邻村放养的羊,拣回过别人晒在门前的衣物,骑回过别人“丢失”在地头的自行车。有一年,夫妻俩拉着架子车到邻县卸留坊卖完蒜薹,看到路旁停着一辆轻型电动车,主人正在远处卖菜,便偷偷地放到架子车上往回拉。半道上,主人追过来,他竟恬不知耻地说:“我还以为没人要了,谁叫你不在边上看着呢!”你看,他就这么无懒,这么自私不要脸。
最有意思的是,他有意在家门前的高压电力线路下栽了8棵白杨树,眼看着树梢就要越过电线,已经形成了安全隐患,电力部门多次发出安全隐患通知书,他竟置若网闻,就是不砍树。一天他不在家,供电所征得他的妻子赵翠娥同意后,动手清除了障碍。这一下,塑料纸可有了借口,以此为由常年到电力部门去上访,要求电力局赔偿他损失8万元。无理的要求,自然受到拒绝。他便背着铺盖卷,赖在电力局缠访。后来,在缠访中丟失了一辆自行车;既耽误功夫莫要说起,偷鸡不成反折了一把米,把自行车也丢了,这才结束了上访闹剧。但塑料纸岂恳善罢甘休,总不能白白认输;自此以后,便越过电表强行用电。家中各种电器开足马力,不沾便宜决不罢休!后来电管所多次制止,胡占强不倚不饶,胡搅蛮缠,硬是无表用电多达数年,至今照用不误。
二
住在胡占强家西邻的刘茂展,二人是自幼一起耍大的莫逆之交。
茂展是一个私生子。他爸是一个老实巴交本本分分,只知道埋头干活的庄稼汉;由于家境贫困,一直娶不上女人。直到四十岁时,一个受管制的国民党军官去世后,留下年轻寡居的姨太太,这才改嫁给了根正苗红的茂展父亲。
茂展妈是一个外地女人,本来就作风轻浮。在那生活困难的饥馑年代,为了养家糊口吃上一口饱饭,她不得不经常偷偷地在生产队的地里偷东西;偷掰生产队的包谷就成为了家常便饭。有一次,她钻进包谷地里后,被巡逻的民兵抓了个正着,一直被送到了大队部。大队支部书记早就对这个风姿依旧的女人垂涎欲滴;支走巡逻民兵后,看着她异乎寻常的大肚子,以要检查她藏在身上的包谷为由,就开始动手动脚。茂展妈对三脚都踢不出一个屁来的男人早就不顺眼,一经大权在手的村支书挑逗,也就半依半就了却了这个土皇上的愿望,后来顺理成章地成了这个支书的情妇。有了支部书记的庇护,他们这一家子这才勉强度过了那个困难而艰辛的岁月。至此以后,这对狗男女明铺暗盖,村人皆知,茂展他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背着明白装糊涂。就这样,刘茂展不明不白的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打小时候起小,村上的人都把刘茂展叫作“书记他儿,书记他儿”。茂展那时懵懵懂懂,也就乱叫冒答应,有时候甚至还引以为荣。直到长大后,当他明白了其中原委后,可能是已经司空见惯的缘故吧,也就并不怎么计较。
茂展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自幼享受不到亲情关爱,更不可能受到良好的言传身教,犹如一匹无人驯养的烈马,桀骜不驯,放荡不羁,就好像成了一个野孩子。他能吃能喝,身体强壮,从小就与读书缺少缘分。在学校里他个头大,心肠毒,拳头硬,几乎打遍了学校的同学。上了高年级,在学校里结拜了横行霸道的四大弟兄,他自然而然地成了老大;胡占强由于个小力薄,就成了他的马前卒、小马仔。刘茂展带着这一帮小弟兄,恃强凌弱,强吃恶要,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他们旷课逃学成了家常饭,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抽烟,打扑克,玩纸牌,常常进行赌博。如果看到那个同学不顺眼,轻则围攻谩骂,重则拳打脚踢,吓得胆小怕事的同学都躲得远远的。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他们往往会放上一捆玉米杆,或者一根木棍子,见有学生路过,就凶神恶煞地说:“此路是我占,要过留下买路钱!”谁给了钱,就可顺利通过,否则免不了一顿暴打,往往罚跪罚站就成了家常便饭。有胆小怕事的同学和女生,宁可多走上二里路,也要尽量躲过这帮小泼皮。
上六年级时,一天他把女同学的毛辫子拴在桌腿上,当这个同学站起来回答问题时,毛辫子被拉住,疼的直哭鼻子。张老师一看,就厉声批评了刘茂展几句。这个高过老师半头的小恶物,那里受过这样的“欺负”,一时性起,冲上讲台挥拳便打,直至把这位女老师打得不能动弹送进了医院。学校多次批评教育,他依然屡教不改,记过处分就背了三四个。后来,学校实在没办法,只有劝他退学回家去了。
被学校劝退后,刘茂展如鱼得水,和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长毛青年混在一起,竟然对飘三页、打麻将、逛舞厅样样精通,偷鸡摸狗、寻衅滋事无所不为,吃喝嫖赌,抗蒙拐骗无所不通。
后来,到了结婚论嫁的年龄,家里四处托人说媒给他找媳妇。可是人家一打听,得知他家的门风,了解了刘茂展的根底后扭头便走,谁肯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嫁给这样的混混!这不,过了三十开外,刘茂展这才在槐里县挂了一个三陪“小姐”白秀英,连结婚手续都没正式办理,就稀里糊涂的成了一家人。
白秀英长得人模人样,白白净净。年轻时曾当过舞女坐过台,做过洗发妹失过身,吃了十几年的青春饭,落下了一身子的毛病,长了一副风都能吹得倒的身材,啥也不能干。眼看到了“人老珠黄”的地步,这才和刘茂展凑凑合合地生活在了一起。白秀英进了家门,觉着老人是个累赘,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除了饿饭、谩骂而外,甚至动手殴打,活活地折磨死了风烛残年的老人。
白秀英整天描眉抹粉,把嘴唇抹得好像吃了死娃野狗的舌头一样鲜红;胡家庄的人相对守旧封建,见了常在背地里吐口水。她打扮的花枝招展,比城里人有过之而不及,妇女们都叫她“衣裳架子”。她自从进了茂展家的门,就没有下地干过活。平日里,她除了进城逛街、添置购买衣物外,还在家里开了个麻将馆,招引来附近村庄的“闲人”整宿整宿的打麻将、搓牌九,半夜里庄里经常鸡飞狗叫,整得四邻不得安静,街坊邻居都是怨声载道,敢怒而不敢言。
牛家两口子,全凭坑蒙拐骗过日子。高铁干道征地时,全组人都顺利地领了赔偿款,可他就是赖着不肯腾地,整得施工队暗地里多掏了一万多元,他这才罢休。三娃家的小狗咬死了他家一只母鸡,白秀英扬言她家的母鸡可下蛋、蛋可孵鸡,生生不断,不赔上个三五百元钱,谁都别答话。三娃是个好人,胆小怕事,最后还是托人从中说话,硬是被迫赔了150元钱,这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刘茂展这两口子,只要谁招惹了他们,绝对不能干出身,准得被他们讹上一笔钱。因此,村上的人就说,这两口子就像牛毛毡点燃了,谁挨上就再也甩不脱,非得吃亏不可,比塑料纸有过之而不及。因而,人们不再叫他刘茂展,都把他叫作“牛毛毡”。
后来,刘茂展在村上的沙石场当了护场队长,把坑蒙拐骗哪一套演绎得活灵活现,是一个人见人憎、人人躲着走的主。
三
说起来,塑料纸和牛毛毡也真有缘分,他们不但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街坊邻居,而且还是臭气相投、同病相怜的难兄难弟。他们能在胡家庄混的风起云生,两人的发迹史还要追溯到御河岸边的那个采沙场。
胡家庄是八百里秦川腹地上一个普通的村庄。这里土地平坦,自古以来就风调雨顺,是一块风水宝地。优越的地理条件,吸引了无数逃荒讨饭的外地人口蜂拥而至,择地而栖。经过了漫长的岁月,这里逐渐形成了星罗棋布、大大小小的村庄。在后稷故里有一句民谣,“七御苑八马坊,二十四个烂坎庄,透透关关御留坊,数不清的烂桥上”。是说,在御河沿岸有邰县和槐里县一代,村庄密密麻麻,多不胜数;马坊庄则是后稷县诸多小村庄的代称,御留坊桥上村是槐里县御河沿岸村庄的总称。
御河沿岸地势平坦,水流平缓,千百年来泥沙淤积,河床逐渐抬升,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高出地面的悬河。涨水时,水面往往高过平地多达数尺。以前,这里河水十年九涨,经常决堤,河水泛滥,两岸人民屡遭涂炭。沿河村庄附近就形成了大片大片的湿地;到了秋季霖雨季节,往往要下上个一月四十天。村庄附近湿地的地水泛起时,四周仿佛成了一片汪洋。人们出行时,甚至还要乘坐打渔小舟才能通过。以前,胡家庄不远处就是赫赫有名的马坊渡口。这个渡口是有邰县东南乡和御河南岸宜寿县的水码头,人们要去河对岸的楼观台、终南镇探亲经商或旅行观光,这里就是必经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