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狗
王总家养的那条狗算是恨上我了。
那狗,高大,体肥。遛弯儿时,王总牵着它。它对王总的话百依百顺,王总让它蹲下,它就老老实实地蹲下;王总让它躺下,它就规规矩矩地躺下。有时,它还在地上故意打滚儿,讨着王总的喜欢。
我和王总同住一个园区,他住河边的商品房,我住路边的回迁房。他是什么“总”我不了解,只看到许多人遇着他,都点头哈腰地笑着,叫他王总。听人讲,逢年过节,王总家里的客人很多,都开着豪车来,拎着大包小裹,当然少不了“硬头货”。王总的那条狗很懂人性,每当家里有客人来,它就温顺地蹲在一角,摇着高高的尾巴。可是,有一天傍晚,一位衣着俭朴的老妇人路过王总家的花园门前,那狗见了,凶相毕露,疯狂乱叫。若不是我赶上一阵恐吓,它几乎要扑上来咬老妇人。
不过,这件事以后,王总的那条狗再碰见我,总是夹着尾巴,躲闪着,表面上眼里流露着胆怯,但稍加注意,就会发现它的眼神中不时斜射出凶恶的目光。
这天,九月二十一日,是个牵手百合的好日子,意味着“就爱你!”。早晨,我和女友起床,洗漱一番,吃过母亲早起做的饭菜,就按照预约去城里著名的影楼拍结婚照。不久我们俩将举行婚礼。
进入影楼大厅,已有四五对儿情侣在排队,等待化妆师化妆,然后照相。我们交完款,尾随着慢慢蠕动的队伍向前磨蹭着,准备化妆。
忽然,化妆间里骚乱起来,就像油炸开的锅,一阵紧似一阵的激烈的争吵声不断传来。接着,化妆间的门“咣”的一声开了,一位姑娘含着眼泪从里面跑出来,奔向卸妆室,“这化的什么妆?”我定神一看,可不是嘛!姑娘的脸化得就跟狗脸似的!我连忙走向化妆间,想看个究竟,一推门,“啊?!”我一下愣住了,站在化妆镜前拿着化妆笔的化妆师,竟是王总家的那条狗!不过这时,它已变成了一个年轻的风度翩翩的男士。它穿着笔挺的西服,打着领带,披着一件深褐色的工装,正发着脾气,“你们太挑剔啦!这妆化得怎么不好?”
“废话!你们当时是怎样承诺的?”站在它对面的小伙儿怒发冲冠,显然,这小伙儿是刚才跑出去的那位姑娘的对象,他并没有发现这个化妆师是条狗。我急忙奔过去,一把夺下了狗拿着的化妆笔,重重地摔在化妆台上,“你这条狗!”我怒喊着。这狗吓了一跳,瞪圆眼睛,认出了我。它身后被卷起的尾巴撑得涨涨的屁裆,瞬间塌了下去,变得瘪瘪的,想必它夹住了尾巴。它惊恐着,哆嗦着,战战兢兢地在向后退缩,忽然它一转身顺着门缝溜进了里屋。
这时,外边等待化妆的一对对情侣蜂拥般挤了进来,有人在愤怒,也有人在说我不该骂它。我哪管这些,奋力冲向里屋,我要抓住这条狗。可是,当我拽开里屋门,往里一看,那狗早已没了踪影。只见一张宽大的老板台后面,王总正坐在沙发椅里,叼着烟,咧嘴冲我讪笑着。
我愤愤退了回来,“咣当”一声关上门。
结婚照没照成,惹了一肚子气。我和女友悻悻回来,刚进小区,就见我家对门的李姐匆匆忙忙地迎面跑来,上气不接下气,“你们怎么才回来?不知谁家的狗,把你母亲的腿咬伤了,怎么打那狗也不松口!伤得挺重,快送医院!”
我一听,脑袋“嗡”的一声,扔下手里的东西,不顾一切地往家跑。在家楼下的单元门口,见母亲正坐在地上,满脸痛苦,右腿血肉模糊,身旁兜子里的青菜撒落一地。
不远处,一条大黄狗卧在园区的草地上,伸出长长的舌头,正得意地舔着嘴巴上的血。我清楚,那是刚刚从影楼跑回来扮了装的王总家的那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