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泪(小说)
一
手中拎着一瓶白酒,刘刚埋着头一瘸一拐地走进了一条小巷。没有月光的映射,单凭数盏路灯取光,这条小巷较之以前似乎悠长了许多。行至四五十米远的距离后,刘刚在一栋两层建筑的楼房门前停住了脚步,这栋楼房是早些年刘刚本着尽孝道为双亲购买的,无奈世事弄人,经过一番人生起伏后,这栋楼房俨然成为了替他挡风遮雨的避难场所。数声叹息之后,刘刚皱着眉头掏出钥匙,摸索着打开了锁具,后又轻轻地推开了大门,伴随着阵阵轻微的吱呀声,一股股的霉臭味扑面而来,霉臭味弥漫在漆黑的空间里,久久都不能散去,刘刚不由得在楼房门口掩住了口鼻。
“哎,自作孽不可活啊!”刘刚长吁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打火机。由于历史欠费太多,从上个月起供电公司就掐断了刘刚的生活用电,不得已,以烛火取光就成了他现实生活的一个常态。“叭”的一声脆响,刘刚手中亮起了一小簇火苗,依靠这仅有的亮光,他迎着漆黑走进了屋子,不一会儿,香案上的一根蜡烛被点亮了,一瞬间整个屋子才有了丁点的生机。
移烛上桌,把酒言愁,在烛火的摇曳中,刘刚打开了这瓶白酒的瓶盖,随后持瓶“咕咕咕”的一阵猛喝,眨眼间白酒已去了三分之一的量。酒精在肚子里缓缓燃烧着,刹那间,抑郁、感伤的情绪如脱缰的野马向他狂奔过来……
二
四年前的五月十九日,一个不能忘却的时间点,正是因为发小晓波近似于拖拽的邀请,酒后刘刚踏进了一个隐秘的地下赌场。光线昏暗,空气污浊,喧闹无比,初次涉足于此,刘刚忽然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忽听见一声“单”有如晴空霹雳般响彻这个不到四十平方米的空间,众赌徒或是欣喜若狂地“中……中”叫着,或是垂头丧气“唉……唉”喊着,这些只有在影视剧中看到的画面,如今鲜活地呈现于眼前,刘刚忍不住笑出声来。
红头脸赤间,刘刚再次看向晓波时,却发现他早已围在了桌球台大小的赌桌旁,刘刚走过去拉了拉晓波的胳膊,然而晓波像着了魔似的,眼里喷着火,狠狠地瞪了刘刚一眼后立即转过了头。刘刚瞬间无语,怏怏地朝地下赌场的出口走去,不料刚到门口时就被几个彪形大汉拦截回来。
长夜漫漫,百无聊赖,此时此刻等候是一种煎熬。刘刚疲惫不堪,在墙角处的一张残破的且布满灰尘的靠椅上坐了下来,须臾,倦意汹汹来袭,两张眼皮一眨一眨的,早已失去了大脑的控制,没过多久,他的眼睛彻底地闭合上了,迷糊间刘刚被一阵推耸给惊醒,同时耳边响起晓波的声音:“有钱吗?借我二千元!”刘刚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呵欠连天地从书包中数了二十张百元大钞递给了晓波,哪料,没一会儿功夫,晓波又找上了刘刚。
“邪气,我来!”刘刚大喊一声,在晓波帮忙下挤着来到了赌桌边,想也没想便扔下一百元压了一注“单”,随着庄家的一声“开了”,这一注“单”很快就有了结果,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内,刘刚居然幸运地赢得了一百元现金。自打这一注开始,好运气似乎永远眷顾刘刚,一百变二百,二百变四百,四百变八百……虽中途有起伏,但一晚上的时间下来,刘刚已有了小一万的收入,兴奋之余,他一时找不着北了。
离开地下赌场回到家中已是第二天清晨,刘刚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顾不得妻子的絮絮叨叨,硬是将妻子硬拉进了卧室。妻子不解,以冷冷的目光相视,刘刚赶忙从书包里搜出一摞现金,陪上笑容递到了妻子手中,妻子更加疑惑了,拿着现金的右手也在暗暗地发着抖。刘刚看出了妻子的疑惑,却并没有急着解释,只知道一个劲地傻笑。迟疑间妻子的右手伸向了刘刚,刘刚立即往后退了一小步,嬉皮笑脸地说:“没事,这些钱都是我在赌场里赢的。昨天,我的运气那可是如日中天……”怎知一番得意洋洋的话语还没落音,刘刚发现妻子的脸色迅速暗沉下去,笑脸变囧脸只在一瞬,刘刚赶紧住了音。陡然,妻子的右手一松劲,霎时,百元大钞一张一张地像落叶般飘落至地板上。
“干啥?我花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才赢得的……”刘刚的表情马上来了个“晴转阴雨”,一句话倏地出了口腔。
“脏!”妻子立马板起面孔,只用一个字眼进行了回应。
“脏?傻了吧唧,现如今还有谁嫌钱脏?”刘刚的兴奋忽遭妻子的一瓢凉水浇,顿感有一丝寒气掠过心尖。
妻子一言不发,表情严肃地走出了卧室,不一会儿,刘刚听见家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莫名其妙!”刘刚冷笑一声,立刻弯下腰身捡拾散落于地板上的百元大钞,孰料,这几十张百元大钞还没捡拾完毕,一个念头却忽然闪过刘刚的脑际:“如果每天能有好运气相助,那我岂不是马上就能发达!”骤然间,欲望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募地,刘刚捡拾钞票的右手顿住了……
三
夜,深沉而又宁静,偶有几声凌乱的脚步声“啪啪啪”地传来,算是给这条幽静的小巷增添了几分生机,刘刚耷拉着脑袋侧耳倾听,此刻,若有似无的淅淅沥沥的细雨声正透过厚实的墙壁直抵他的耳廓。“下雨了?”醉醺醺的刘刚抬起了头颅迷糊地望向了窗外,在一片忽闪忽闪的烛光中,刘刚好似一尊雕像,当一个酒嗝携带着丝丝酒气涌出口腔时,油然而生的悔意开始悄无声息地一层一层平铺在心头,他叹息着,懊恼地垂下了头颅。
烛火取亮的范围就只有巴掌大点的地方,故屋子里还存在着大范围的暗黑处,忽然,一阵“吱吱吱”的声音像极了老鼠的打斗声,由弱变强从屋子的西北角处传入刘刚的耳朵里,惊扰了这一片宁静,刘刚顿时烦躁不已,嘟哝着猛地将桌上的一个空酒瓶愤愤地扔向了那里,“砰”的一声响后,“吱吱吱”的声音瞬间消失殆尽。音消,躁安,身处忽明忽暗的烛火中,刘刚的记忆搭上了光阴的弦……
四年前,梦想着一夜暴富的刘刚暗地里淡散了所有的业务,一门心思地投入了赌博这个行当,在四下赶场的过程中,什么理想,什么抱负,什么信条。全都忘记得一干二净。然而,事与愿违,命运仿佛跟刘刚开起了玩笑,自刘刚参与的第二次赌博开始,良好的运气似乎永远地背弃了他,买“单”成“双”,买“双”成“单”已成常态。面对这一突变,刘刚鬼迷心窍,非但没有进行任何形式的反思,反而却屡次以“下一次就会转运”的话语来自我安慰,结果在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内,刘刚已是债台高累。欠命偿命,欠债还钱,在那些所谓的追讨高利贷的黑道人物的淫威下,刘刚迫不得已,不仅贱卖了他的小型公司,而且还打上了十万元的欠条。本金事小,可以分期分批偿还,但由本金所产生的利息多得惊人,眼看利息加本金一天一个数字地往上窜,刘刚心中不寒而栗。每到夜深人静之时,他更加觉得难捱,万般无奈之下,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尽量不去胡思乱想,可越是这样,那帮黑道人物的穷凶恶极越是清晰地在脑海中成像,莫大的恐惧来袭,一时间他的额头上汗珠涔涔。
“要不,我跑路去?”这个在心头酝酿很久的想法在这一刻猛地窜了出来,刘刚迅即掀开被褥,从床上直坐起来,但在临下床的那一刻,他却定住了身形。“我走后,年迈的父母亲和温婉贤淑的妻子怎么办?”刘刚思虑很久,决定铤而走险再赌一次,要么以赌还债,要么举家逃离这座城市。
主意已定,第二天中午,刘刚便怀揣着费尽心思从别处“借”来的二千元现金,匆匆跑进了位于东郊的地下赌场,一番徘徊犹豫之后,他血红着眼睛,孤注一掷地押了一个“双”。“警察来啦!”恰巧就在此时,一个惊慌的声音顿响于这个嘈杂的氛围中,顷刻间,众赌徒都作鸟兽散,刘刚当然也不例外,但由于不熟悉环境,他就似一个没头的苍蝇,一通上下乱窜之后,跑进了一个堆放着杂物的死胡同。
“你还跑?站住!”一名身材魁梧的警察紧跟在刘刚身后发出了警告,刘刚胆战心惊,也顾不得回头,就在他颤抖着双腿企图通过一个破旧的木梯翻越墙头时,突然脚下一软,结果连人带梯拍向了地面……
四
回忆,总是蔓延于痛苦的中心,刘刚慢吞吞地抬起头,同时将酒瓶缓缓地举过头顶,经过再一次的仰头,剩下的三分之一的酒液很快就到了胃底。
“要不是我被抓了,父母亲和妻子就不会急忙赶去医院,不去医院也就错过了那一次的连环撞车事件,错过了连环撞车事件,他们就不会永远地离开我!”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不觉间,刘刚已是泪眼盈盈……
一片稍纵即逝的光亮过后,天边响起了阵阵雷声,在这一刻,风疾了,一股脑儿地从一扇破了的玻璃窗户中涌了进来,烛火躲避不及,最后以熄灭告终,屋子里又恢复到了黑漆漆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