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天地事】樱桃(征文.散文)
今年的樱桃上市比往年要早,一颗颗红得发亮的果子躺在篮子里,引得我垂涎三尺,眼珠子已经搁在了篮子里,不肯回归本尊。
“妈妈,你看那个姐姐盯着咱家的樱桃流口水呢。”卖樱桃的小贩看了我一眼,继续吆喝起来,“香甜可口的樱桃,好吃的樱桃勒……”
被小贩盯得满脸通红后,咽了咽口水,狠下心,捏紧了兜里的五十元钱,向卖樱桃的小贩走去。
“老板,你这樱桃怎么卖啊?”
“二十块一斤。”
“这么贵?”
“贵?小丫头,你晓不晓得今年的樱桃收成少啊?好的都让雀鸟啄尽了,这可是我自家的樱桃……”
看着小贩一张一合没有丝毫准备停下来的嘴巴,心里莫名的泛起一阵酸楚。恍惚中的一个午后,母亲捧着一盆红里透亮如珍珠般的樱桃,嘴里唤着:“丫头,看樱桃熟了,快来吃樱桃。”而后我颠颠地跑过去,抓起一把樱桃塞进嘴里,“真甜。”
什么时候,一个樱桃种植大户的女儿要这样在大街上和卖樱桃的小贩讨价还价的买樱桃啊?从来都是自己想吃多少吃多少,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的啊……
三年前,村里还是以农副产品开发为主时,新来的村官是个刚毕业不久,考上公务员的大学生。来的时候,真真的应了“新官上任三把火”那句话,仗着上面有人,愣是把村里种了多年的杨槐连根带土披星戴月的叫人拔了,改种当时市场上刚时兴起来的一种水果,车厘子。说是商机,得好好把握,村里人,稀奇得紧,几句话的功夫就被新来的村官和找来的几个农业帮扶专家给洗了脑,一个个跟疯子一样的在栽种车厘子同意书上签了字按了手印。
仿佛隔着那几页薄薄的A4纸,就看见了一个个儿赚了钱数钞票的模样。
我家起初是不同意的,后来经不住村官隔三差五的做工作,老爹只好把自家三分之一的口粮地划了出来,种车厘子。
全村都落实了,也开种了,连苗都买回来了。可是天公不作美啊,连着下了半月的暴雨,无论是地里的啥都遭了淹,多被雨水过多汲死了。半月没有沾过土的车厘子树苗也就这样枯萎了,种车厘子的事儿自然是搁浅了。
可村官刚上任的三把火还没熄啊,又鼓动着村民种和车厘子一个科属的另一个品种,樱桃。没什么见识的村民,什么都信着村官,以为村官真的会给大家带来致富好路子。
老爹经历了种车厘子的事情后,对于目前种樱桃的事也没之前那么抵触了,只还将之前准备种车厘子的地划出来给种樱桃。
全村除了我这个半大孩子嚷着不同意外,基本上都风风火火的同意了。
樱桃树开种后的第一年里,只长个儿长叶,不开花结果;第二年里长了个儿,开了花,慢慢的也开始有一颗两颗的青色小果挂上了枝头。
我和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常背着大人,偷偷揪下几颗揣进兜里当零嘴吃,尽管酸得我们一个个的龇牙咧嘴。
那时,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路过乡坎时,常听到有婆姨扯着嗓门儿,大骂道:“哪个挨千刀的又偷我家樱桃了!”
接着乡坎上爆发出一阵不知天高地厚爽朗的笑声――“哈哈……”,惊飞了躲在老树上的黄鸟。
第三年的时候,一棵棵有大拇指粗的樱桃树在四月的时光里,奉上了它们红彤彤的果实,引诱得四乡八里的雀鸟纷纷赶来偷食,发出“啾啾”的声音,好一幅四月樱桃雀鸟图。
樱桃的丰收,给村里的经济来了一次大改革。村里的年收入GDP相比前几年增长了百分之三十,这可让村民们尝到了赚钱的甜头。
连一向不苟言笑的二爷爷也常常是乐得哼着小曲儿到我家闲聊,说这新来的村官有眼光。
村里的樱桃发展势头日益高涨,吸引了好些开发商来招标投资办农家乐和旅游业,也在不知不觉中,遭了别村人的红眼疾恶。
不晓得是谁最先发现离村边最近的南北两村也开种了樱桃,一时间村里人心惶惶,都纷纷担心来年樱桃销路不畅,滞销在内,赚不了钱赔了本。
新来的村官,也没原先的风火干劲儿了,常在办公室里耷拉着脑袋,支着下巴,揪着秃了半个脑袋的头发,嘴里哼唧着,“唉,咋办呀!”
东西南北四村,已经延续百年,一直相安无事。最近发生的这事儿,可是大大的打破了几个村的安宁,村邻个个见面也是恶狠狠的,如仇人般。
村民们的担心,不无道理。新年的时候,樱桃花开得比前些年旺,二月份的时候,青色的果子已经密集的挣出了脑袋,纷纷向着三月靠近,先是红了一半,接着红了一片。
成熟的樱桃压弯了枝丫,也不见收购商上门带货。
村官带人打电话才得知,往年订好的收购商去了相邻的两个村,而且收购的价钱比我们村的还高。
村官气得当场在电话里骂收购商不讲信用,没诚信,摔了电话。
村里的樱桃开始烂了,家家户户都紧着量的该腌制的腌制,该酿酒的酿酒,尽可能的不浪费了,毕竟这是村民们生活开支的一大笔收入啊!
母亲也是一日三餐变着法的哄着我和小弟多吃樱桃,连续吃了几日,我和小弟只要一看见樱桃就吐。
母亲无法,只得自己和老爹尽量吃。
老爹看着樱桃烂的烂的,坏的坏,一鼓作气,提了斧头直接砍了两棵。
村官闻询赶来,骂老爹糊涂,老爹说:“村长,你说俺该咋办?家里啥都要开销用钱,这樱桃卖不出去,俺们家就揭不开锅,俺家还有个老母亲,一日三餐离不了药的,这没钱就没命啊!”
村官看着老爹又急又气的样子,跺脚道:“砍吧!砍吧!明儿我就让木材厂来,这样还能给大伙儿换点现钱。”
天空下起了雨,仿佛在为樱桃树悲泣,又似在为我们这样的苦主喝彩。
木材厂来人了。
半天的功夫,村里的樱桃树就被砍了个精光。
村官也因为此次决策失误,而被调离。
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二月里洁白的樱桃花开,四月里樱桃烂漫枝头……
我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小贩已经不耐烦的赶我了。
“小丫头,买不买啊?不买的话,赶紧让开,别挡着我做生意。”
“买,买。”
“买多少?”
“就买这篮子的。”
“好勒。”小贩麻溜的给我装好。
提着刚买的樱桃,走在街头,引来无数人侧目,有的人甚至盯着老半天,说:“她买的樱桃好红哟,肯定甜。”
伸手抓了一把,放进嘴里,“呀,怎么是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