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在医院不要走开，我们开车来接你！”
　　 “不用！”
　　 “爸爸，你在医院前台找个护士，问下她的银行账号，或微信，我转钱给她，她再拿现金给你！”弟弟抢过电话说，但他马上就嘀咕:“不过，可能别人不会相信，不会帮忙。”
　　 “不用！”
　　 妈妈在旁边急得团团转：“你坐台的士回来，不管多少钱，把你送到家门口，我们付钱给司机！”
　　 “我自己能想办法回来！”
　　 临近中午，去省城复查的爸爸还没有回来，妈妈去了个电话，他说这次的药比较贵，带去的两千块钱只剩三块了，不够路费回家，不过在想办法。这下把全家都急坏了。
　　 几十公里路，坐大巴再坐公交得三十块钱车费。遇到这种情况，利用现代工具，有很多种办法可以轻松解决，可对于一个拿着老年手机的快70岁的老人，就很困难。我们在家坐立不安，老人和儿童，在外遇到麻烦，亲人在家都揪着心，可他固执到底，生怕麻烦了儿女。
　　 后来他从医生那借了五十块钱回家。
　　 两年前，爸爸在医院查出了口腔白斑病，诊断是癌前病变，当时走访了很多大医院，也寻找过很多有名的医生，诊断结果都是一样。这种病治疗相当麻烦，由于病变面积过大，不适宜手术，只能药物治疗。最后在别人的推荐下，去省中医院找到一名有名的专家看病，以中药为主。也从此开始，家里的空气里便飘忽着中药味，日日夜夜，挥之不去。
　　 每次打开家门，扑面而来的是浓浓的中药味，满屋子都是，尤其厨房，厨房里的任何物件、每个空隙都被中药味侵染着。
　　 爸爸每月都要去省中医院复查，每次都会提着两大包的中药回来。一年过去了，他的病情并无好转。他的话变得越来越少，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电视里很热闹，他却像飘落在水面上的一片树叶，一片茫然不知要飘向何方的树叶，又像一个久病的孩子，怯怯的而又不知所措。
　　 有一天，我们家旁边搬来了新邻居，厨房里也是天天在熬药，妈妈与之闲聊得知，男主人得的病和爸爸差不多，他已连续喝了4年的中药，快好得差不多了。
　　 这对于我们全家来说是个喜讯，也重新点燃了心中的希望。于是，爸爸换了药方，还是每天喝中药治疗，不觉又是一年多过去了，好在病情有一点好转。
　　 乌黑的，刺鼻的，腥苦的，冒着丝丝热气的液体，摆在爸爸的面前，只见他微皱着眉头，迟疑了片刻，两只手端起碗来，送到嘴边，只听到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他放下碗，不停的打着寒颤，佝偻着背，面部的肌肉止不住的抽搐着。
　　 “爸爸，这药是不是很苦？”
　　 “是苦啊，我把苦吃了，你们就不用吃了！”
　　 中药味在屋里沉浮，盘旋，挥之不去，直达人的喉咙，苦至心底。
　　 “爸爸，公园里的荷花全开了，你不是最爱荷花的吗，我们去拍照吧！”
　　 “爸爸，我们去看电影吧，在家看跟电影院可没法比。”
　　 “爸爸，我们全家去旅游吧，过去您一直忙，飞机都没坐过，现在好好出去看看吧！”
　　 ……
　　 “你们去吧!”
　　 “你们去吧!”
　　 眼睛里看不到我渴望的欣喜，倒像一片无边无际的冬天的水面，我凝望着漠然的水面，在暮色沉沉前，好想揽他入怀。
　　 过去的爸爸是有名的乐观派，走到哪里哪里有笑声，在家和儿女嬉闹更像朋友。他是我们的支柱，我们的坚强后盾。每每谈起身体，他常以从没打过吊针为荣，笑称保持了几十年的120斤的体重为标准体重。
　　 如今，背弯了，头发全白了，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瘦瘦的就像一个内敛的初中生。
　　 阳台上的花开了，红的耀眼，蔓叶茂盛，绿意盎然。我始终相信，中药味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永久的离我们而去，我们亲爱的爸爸又会哼着小曲，欢愉的提着水壶侍弄他的花花草草，生活充满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