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风】我的父亲(散文)
我的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在黄土地上摸打滚爬了一辈子的普通人,这就决定了他的一生不会有叱咤风云的故事,也不会有惊天动地的传奇。其实,父亲是一个很勤劳朴实的人。但小时候的我不懂事,不能理解父亲,一点儿不喜欢他做人处事的方式。然而,在父亲去世后,长大了的我却突然对父亲有了新的认识,也突然萌生出想要为父亲写点文字的想法,以此寄托对他的深切思念,更重要的是,父亲的大爱和大善赢得了很多人的好评和敬佩,我也深深地理解了父亲,每每想起,也更加思念父亲。
父亲出生在上世纪四十年代,那是一个战火纷飞的岁月,战争的硝烟虽然没有波及到我的家乡,但从父亲和乡邻的交谈中,我深深地感受到父亲儿童时代和少年时代所受的苦难。父亲他们兄弟姐妹八个,他是弟兄中的老六。在贫困的年代里,人口多是经常缺衣少食的。一件衣服,大孩子穿了小孩子穿,拆了又拆,补了又补,挨到父亲穿时总是破烂不堪。口粮更是紧缺,吃了上顿,下顿就没了着落,饿肚子是常有的事。也许是父亲小时候饿坏了身体,一直是瘦骨嶙峋的样子。
父亲刚到十二岁读完初小就辍学了。当时,几个叔伯都成了家,大姑也出嫁了,大伯分家另过了,父亲就跟着几位叔叔下地干活。父亲十八岁那年就和母亲结了婚。几个叔叔也相继有了孩子,但生活并没有随着父亲的成长、家庭的壮大而出现转机。相反,却更窘迫了。使父亲处境更为艰难的是在二叔当了村主任以后,不但没有给家里带来好处,反而父亲的担子更重了。因为二叔除了整天忙村里的事情,就是在外面打牌,根本不管家。三叔、四叔又报名到外地当了工人,五叔有腿疾,行动不便,留在家里的这十多号人都是些老弱病残。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一大家子人的重担全落在了父亲的肩膀上,父亲每天除了去生产队的地里干活,还要上山割柴,去河边挑水。常年累月地辛劳,超负荷运转,父亲稚嫩的身体早早就腰弓背驼了。
自我记事起,我们就和叔叔家分开过了。当时父亲是生产队里的饲养员,与村子里一位姓苏的叔叔看管着生产队的十多匹骡马。父亲对饲养员的工作非常尽责,视牲口如自己的生命。父亲春、夏、秋三季都要赶着牲口去山洼里放牧,不管路途多远,总要选择绿草丰茂的地方。牲口一边吃草,父亲一边在山坡上爬上溜下地给牲口割夜晚食用的草料。冬天快到的时候父亲总要筹足过冬的饲料,玉米杆、苜蓿、燕麦杆、麦草等,唯恐把牲口饿瘦。为了不让牲口晚上饿肚子,父亲在马圈的一头盘了土炕,陪在身边照看牲口,每晚半夜起来给牲口添加草料。牲口一旦有病,他总能第一时间发现,并即时找兽医看病问药,那发急的样子使人觉得不是在照顾牲口,而是在悉心照管自己的孩子。反倒我们兄弟姐妹有病时,总是母亲在着急忙乎,却不见父亲的踪影。
说起父亲的勤劳无人能够相比,尤其是土地包产到户以后,父亲总是披星戴月,早出晚归,辛勤地耕耘着那十几亩地,有时候带点干粮和水出去就是一整天。每一块土地的边角他都要开挖利用,种上粮食。每一根小得几乎发现不了的杂草他都要拔掉,在父亲的精心劳作和细心管理下,我家的粮食年年都是大丰收。日子渐渐好过了,但父亲由于劳累,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也许是父亲太坚强,也许是父亲没发现自己身体里潜藏的疾病,直至他发病离开人世时也没有呻吟一声。
在我的印象里,父亲不喜欢我们兄弟姐妹,很少听到他嘘寒问暖,甚至在母亲唠唠叨叨让我好好读书时,他总在一旁唱反调:全社会那么多人,有几个读书当了干部的,大家都当干部让谁来务农……有时候觉得父亲很吝啬,寒冷的冬天,晒干的牲口粪是烧土炕的最佳燃料,用牲口粪煨的炕很热,又能持续好长时间。父亲是生产队的饲养员,按常理我家应该不愁没有牲口粪烧炕,但父亲总是把堆积如山的牲口粪晒在饲养院的场子里,晒干了平均分给大家,从未私自多拿一点。于是,每逢星期天或者每天下午放学后,我都要像其他孩子一样,挑个粪襻笼去饲养院拾粪。有时几十个孩子,只有十几头牲口,我们都争抢着排队,每头牲口屁股后面都跟着几个小不点。和气一点的边玩耍边等待,不和气的一直不依不饶地跟在牲口屁股后,眼巴巴的盯着牲口的屁眼儿。运气好的就很快有了收获,运气背的等了好长时间,却等来一泡哗哗流淌的尿,气得骂起牲口娘来。没有耐心的孩子,等不住了,干脆拿起铁锨把挠起牲口的屁股来。调皮的牲口一被碰摸屁股,扬起蹄子进行激烈的反抗,吓得这些小不点哭姐喊娘地四散逃窜;对老实巴交的牲口用这招真管用,只见它很快便翘起了尾巴,紧接着一团粪便就从屁股沟滚落下来,这时收获的喜悦荡漾在孩子们的脸上。
尽管当时父亲的一些做法让我反感,甚至产生厌恶情绪,但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每当他从外面带回来好吃的,总会在第一时间,倾其所有分给我们兄弟姐妹,他从不尝一口,我一直以为他天生就是个不爱吃好东西的命。每学期开学,他总是惦记着我的学费,总要亲自跑趟学校,这在我的心里觉得父亲在炫耀自己。就连上世纪八十年代村子里还没一个人做生意时,父亲已经贷款做生意了的事,我都认为父亲在出风头。
说起做生意更是让我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父亲走南闯北做了很多生意,有时是合伙,有时是独自去做,常常不是赔本就是没赚到钱,当时我们一家人都非常反对父亲做生意,但父亲很执拗,总是偷偷地借钱或贷款去做。在我的印象里父亲唯独给家里安装磨面机的这门生意是成功的,我们家靠这台磨面机盖起了新房,后来我上师范的费用也是这台磨面机供给的。也正是这时我才弄明白父亲做不好生意的原因:不是生意输了,而是父亲太憨厚老实,被合伙人坑了;不是父亲赚不到钱,而是父亲太善良,把利钱让给别人了。大家都很赞赏父亲的为人,都说父亲是个大好人,经常扶弱济困,但我还是认为父亲是想出人头地,表现自己。
他经常是好心办坏事。夏季,麦点子拉到麦场里,眼看要下大雨了,自家的麦子还山一样堆着,他却跑去给别人家摞麦子去了,大雨来时别人家的麦子都摞好了,一点都没淋着,我家的麦子却被大雨浇了个透。一旦亲戚朋友、乡里乡亲,甚至八竿子打不着的路人手头紧住了,急需钱,父亲即使自己没钱,向其他地方借也要把这个忙帮了。经常因为借钱的人还不上钱,别人跟着父亲要,惹得母亲生气,但他总不长记性。有一个亲戚,父亲给担保贷了三千多元钱,亲戚去世了,他的几个儿女没人还这些债,转眼之间连本带利累积了一万多,年年银行的工作人员上我们家讨债,坑之无奈我和父亲帮着还了这些账,直到父亲去世时他们也没还给我们。也许是良心的发现,也许是父亲的做法太触动人心了,父亲去世十多年过去了,前年亲戚的儿子才象征性地拿来了我还的那部分贷款钱。尽管这是一个迟到的春天,但父亲地下有知的话总算可以舒心瞑目了,因为人心终归是肉长的,别人总算理解了他的一片好心。
时间如白驹过隙,父亲在六十岁那年走完了他艰难的一生,在父亲的葬礼上,来了许多为父亲送行的人,有亲朋好友,有乡里乡亲,更使我感动的是还有许多陌生人,他们都说父亲是个好人,帮助过他们。那天阳光明媚,但每个人心里都在下雨,每个人脸上都滚动着晶莹的泪珠,从那一粒粒沉甸甸的泪水里我读懂了父亲,他对儿女的爱是那么含蓄而深沉,对待外人又是那么热心而真诚。
父亲虽然没有给儿女留下积蓄,没有留下丰厚的财富,但父亲留给我们的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宝藏!
谢谢你的佳作,让我们重温父亲的背影。
我们的羽翼一天天丰满,而父母却一天天老去。感恩父母!欣赏佳作!祝福天下所有父母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