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天地事】偶尔投入波心的云(征文·散文)
偶然在家乡的报纸副刊上读到她的名字。整个上午,心思便浸泡在那千多字的文章里。
她本是文科班的尖子,却因几分之差而未能逾越高考关。望着双亲那日趋苍老的容颜,她无奈地丢下书包和复读的机会,从此以后开始了一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
流过她身边的那条青幽幽的河水,那浓密柳荫里,有晚唐著名诗人杜牧“九华山路云遮寺,清弋江村柳拂桥”的名句。云聚云散,月升月落,所有女孩子应该有的梦她都有。她并不甘心就此恪守村庄。耕作之余,她还是继续读她的书,其中不乏唐诗宋词,也不乏普希金、徐志摩和戴望舒等。因了书的缘故,我们相识了,并且是随着两位年长的老师一道去看望过她的村庄,以及和她一样的为了家庭生计,而被迫放下书包的一帮子文学青年。她是那种属于土地的女孩,尽管年近二十,已经水秀山清、郁郁葱葱而近乎茂盛了,可是依然透彻那种纯朴的,使人无法阻挡的田园风味。
虽然我们两家相距咫尺,可是因为各自为生计故,见面的机会还是很少。我们都乐意通过文字交往,那时候,也就是要花八分钱的邮票。在书信中,我经常可以读到她的一些个文学习作,有时也将她的作品推荐到镇上的简报上去发表。后来,她为了一桩违背父母意愿的事,也为了追逐春草初萌的梦幻,她去了一个当时看来很远的地方,去钢城m市投亲,并从此开始了打工妹的日子。
打工妹的日子很艰苦无奈,却又总是能够叫人回味。有一帮家乡姐妹相伴相依,有诗歌小说和来自故乡的书信,时不时地可以慰藉人在旅途的寂寞。一晃多年,炒了几个老板的鱿鱼,搬了几次家,尝足酸甜苦辣,正如巴尔扎克的一句名言“苦难是一所真正的大学”,她因此渐渐丰满成熟起来。
她总是坚持给我写信,常常密密麻麻的四五张纸,一股脑儿将客居之苦和女孩儿家的心思,毫无遮拦地往我这边倾泻,好似风起云涌一般。有时寄来有感而发的习作,请我多“斧正”,那营造意境的功夫很使我折服。故而,我常常感叹,女孩儿家如果敏感而多情,是最适合弄文学的。我于是屡屡劝她坚持下去,我坚持认为她如果坚持,迟早是会成气候的。那么到位的笔墨,为什么会没有人欣赏哩!
书往信来,约略有四五个寒暑。其间虽有行色匆匆的互访,然而彼此间连个很正常的同志间的握手之礼也没有过。虽然我们都是彼此间有着非同一般的理解和好感,但是每回下笔时,都是一些诗词文章或生活随想,完全中规中矩。而我尽管有时情绪激荡,忒拒绝孤独时,我便在她的来信上,写满许多只有自己能够读懂的东西。给她回信于是也行文恣肆,一发而不可收。可时过境迁,则又正襟危坐,笔墨端庄了。大约是我们都太把对方理想化了,担心得寸进尺会将原有的友情也一概失去;抑或相知太深,反不容易走到一起去。
书信也中断过,很多年以后才知道,她在谈朋友。我们并没有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承诺,甚至我们也从来没有过挑开那层窗户纸,彼此都是“自由身”,故而,阴晴圆缺,离合聚散,我皆能坦然处之。友谊这东西玄乎得很。太炽烈则不能持久,太迫切反而容易失落。不即不离,若即若离,回头再看也觉真实、牢靠。
过了约一年时间,她的来信又恢复了正常,而我则也陷入一张世俗的网,而不能自拔。书信中断间,她曾经从城市回来找过我一次,受到我礼节性的接待。结果是她垂首无语地踩着那个夕阳小路的黄昏怏怏而归。几天后,她从m城来信到:我是一片云,偶尔飘入你的波心,你无须讶异,更不必欢喜,转眼间消失了踪影。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了她的消息,再后来听说她回来了,不久就嫁出去了,就在城关某地。直到今天读到她的《行别在黎明》的文字。如果有一天邂逅的话,我会认真告诉她,我曾经等过你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