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花和玉叶突然眼前一亮，全身每一丝肌肉都在雀跃：眼前的老柿树上，竟然还七零八落地挂了一些柿子。
　　 玉叶漂亮，当然麻利，她敏捷地爬上树，摘下一个又红又软的柿子，取柿蒂、剥柿皮，一口吞了下去。接着又畅快地摘起来。
　　 那柿子火红火红的，真诱人。草花却直喊别……别……
　　 玉叶不理，还是畅快地吃，畅快地摘……
　　 草花木纳，只知摇头，痴痴地等。
　　 突然传来一句大喊声，小伙儿举着一根鞭子冲到树下，向树上看了看，突然，照着草花高高举起。
　　 “哎呦——”草花一声惨叫。
　　 玉叶慌慌张张溜下，放下柿子逃了。事后对草花说：那是他家的树。
　　 调解中，小伙儿他妈红肿着眼睛说，看住那树柿子，是他爸交给他的任务，那是全家唯一能算求亲彩礼的财产了，他爸临饿死都没舍得吃一个。
　　 玉叶鼓动草花大胆去闹，发誓让他小伙儿一辈子当光棍儿！
　　 小伙儿娘把草花身后的玉叶看了又看，哭成了泪人儿……
　　 又是一年柿红时。
　　 草花成了小伙儿的未婚妻，新婚的玉叶嘲笑她、讽刺她，他家后院有棵老榆树，老榆树上挂了一根打牛鞭，你就等着挨抽吧。
　　 冬去春来，谁也不知道草花是不是挨了鞭子的抽打，反正她日渐憔悴。
　　 又是一年柿红时。
　　 社来社去的玉叶丈夫提了副乡长，她骑着新买的飞鸽，到处兜风。忽一日，绕到在玉米地挥汗如雨的草花面前，伸出戴着金饰的兰花指，放肆地笑。草花叹气中，车后扔来一句，到底是挨抽的肉胚子！
　　 草花低头，小伙儿考上刚刚恢复的大学，责任田绑住自己。看着胳臂上一绺一绺玉米叶锯出的红印，她明白那句话的历史含义。
　　 草花搬进城里的时候，玉叶老公已在狱里蹲了一年，抽大烟的儿子也被送了劳教。
　　 玉叶趾高气扬地去闹，结果戴了玉镯子。曾是部长的丈夫说他被枕头风刮晕了……
　　 又是一年柿红时。
　　 老小伙儿携草花感恩柿树，佝偻的玉叶自叹，如果不是当年贪了几个柿子，她现在也该是退休的书记夫人。小伙儿一家当年正在追求自己，不然，当时为啥不去打她，而去抽打草花。
　　 草花默认似地微笑，那微笑地老天荒，浓汇历史。
　　 老小伙儿笑问，我那时只是高高地举起鞭子，其实并未落下，你惨叫什么？
　　 草花说，因为那鞭子带了思想：貌似凶狠实则巧妙的高举，说明你做事很有分寸、很有智慧。如果我不惨叫，那一鞭抽在玉叶身上，她从树上滚下来，不知要懂多大的烂子呢！你又要把她摘的柿子全给我，说明你懂得安慰人，所以你的事才能越干越大。
　　 可你当时并没接受呀，是不是害怕玉叶挤兑你、怀疑你？
　　 都不是，我只是觉得自己不能拿，也不该拿。
　　 是呀，那年月，大家都饿得饥肠辘辘，你却能忍着不摘别人家的柿子，还知道制止玉叶。果然，这几十年，你把多少送上家门的“金柿子”挡了回去，提醒我把脚跟站稳，步子踏实，配合得那么巧妙。
　　 哪里有什么巧妙，我只是不想让你在新时期挨抽，人民的鞭子可比你当年的鞭子重多了！
　　 玉叶闻言长叹，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小伙儿放弃了我金枝玉叶，而娶了其貌不扬的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