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心愿(小小说)
我这样出题让人有些不能理解。其实,现在的人对很多还没有远去的人和事,都是不能理解或者说是不能明白的。比如舍身闹革命的行为;不为金钱,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作风等等,就像我看不懂现在的小白脸演抗日剧一样让人不能理解。但不管怎样,生活都是故事在演绎,都是一个故事接着一个故事的延续。
采风当然也是故事之一。当听完故事就得写,写出自己不明白的东西,求明白之人继续着故事后的故事,虽然现在明白的人少之又少。
采风的人并不想踏破人间四月的美好,创作协会一行人到山区东升镇,然后径直从镇里下到曾山村部,就坐在村里等村干部邀请受访者前来接受采访。
村干部有些不好意思地同我们解释着说:“年纪大的人,山路颠得很,不敢用车载,只好由他信步而来。”
等了一会儿,老人总算踏进了村部会议室的门。
老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惊奇。看惯了父辈们的老样子,过时的着装并不显眼,但一身整齐干净的衣裳,还是给人一种特别的精神气,不像有的老年人样子佝偻,语言迟缓。只有腰间挂着的透明排尿袋,在老人落坐时露出一角十分扎眼,让我看着特别感动,更是让在场的所有人倍加敬重。
老人要讲的故事年代并不久远,或者说还历历在目,但早已尘埃落定。不知是不是类似的采访过多,曾西贵老人此时的神态让人感到他是异常的淡定。在讲起叔父曾菊宝的悲壮事迹时,心情平静得很,语气也很平和。他用那苍老的声音谈说着不远的故事。
“我叔父叫曾菊宝,他膝下无儿无女,我是民国十九年过嗣到叔父家的,四年后叔父遇害牺牲。”
简单地概括完要讲的故事梗概,曾西贵老人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就说开了:“民国二十三年,方志敏、邵式平在赣皖领导穷人闹革命,并在浩山兆吉沟成立了七县中心县委会,组织指挥穷人闹翻身。”
曾西贵老人象学生念书一样,一字一字地讲述着叔父遇害的经过。
“我的叔父曾菊宝是个做裁缝的,当时也参加了革命,并用手艺为红军做子弹袋、绑腿、军帽之类,还用做裁缝为掩护在中心县委会里进进出出,在穷苦人中宣传革命道理,串联起更多的穷人参加革命。正当兆吉沟革命闹得红红火火的时候,时任县保安大队长的胖子汪木苏,骑着白色的高头大马,领着三百多名保安队气势汹汹地杀进九都,对革命的新生力量进行围剿。”
“那天,叔父刚好从中心县委会驻地回家,走到严家畈正好与汪木苏的县保安大队相撞,一时没有躲开就被拦下,接着被带到汪木苏跟前受审。汪木苏指着叔父问:‘你从哪里来?’我叔父回答:‘从曾山来。’汪木苏又问:‘你是做么事的?’叔父又答道:‘我是做裁缝的。’汪木苏见叔父手上拿了一把裁缝尺,晓得手艺人走村串户熟悉山里的路途,就厉声对我叔父说:‘到九都剿匪,前面带路。’当走过八房时,被埋伏在两边山上的红军发现,还打了几枪。受到惊吓的汪木苏胖子知道是被带进了红军的伏击圈,当即命令保安前队变后队,全部向后撤退。”
“撤退的路上,叔父受尽了汪胖子的折磨,保安用刺刀割他的肉逼着他吃,还用刀砧他的手指头,当带到桥亭河坝上时,恼羞成怒的汪木苏胖子对着叔父曾菊宝打了一枪,叔父身子一歪往河里一栽,就死在了河里。”
曾西贵老人讲到这里才歇了一下,像是有些累了,接连喝了几口水,长长地吁了口气,又说:“后来,汪木苏胖子找不到红军,就指使手下将整个八房村烧了个精光。最终,汪胖子的保安大队在搜索红军的过程中,中了伏击,三百多人全部被红军打死,只有汪木苏胖子化妆成当地老百姓,只身逃回县城。”
叔父的故事讲完了,曾西贵老人也轻松了许多,然而他表情又有些悲痛地说:“后来,是我的生父乘汪胖子走后将叔父打捞起来埋了。”
接下来的时候,老人说话的口语有些自豪感:“新中国成立后,叔父曾菊宝被追认为烈士,我自然也就是烈士家属,政府还颁发了烈士证。”
再接下来说话时,老人就有些惋惜的口气,说:“可是前些年政府要求建新农村,我们在搬家的时候,不小心将烈士证弄丢了。”
再往后说老人就有些不明白,更多是无奈的口气:“我也多次到当地民政部门要求补办,可是一直无人帮我补办。”
老人说到这里,就有些用气愤的口语在说:“也有像你们一样来采访的,我也照样地反映这个情况,可故事有人听了,补办的事无动于衷。”
“我又不要政府的钱,几十年了,政府没有给一分钱,我全家照样过得好好的。有个烈士证摆在家里,这是做后代的荣誉!”
曾西贵老人说这话时特别激动,就是不知现在有多少人理解明白老人这颗心。
终究是老人,一激动就忘记了时间。等我们听完他的故事,将目光从上身投向地下时,已是湿漉漉的一片。
讲完故事的老人,在故事后又留下了故事要我们去做。
听懂了故事,搀扶走了老人,擦干了老人尿袋里溢出的尿水,在坐的人却完成不了老人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