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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檀香】巢(短篇小说)


作者:孙鹤 举人,5117.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004发表时间:2017-05-19 12:44:02

【檀香】巢(短篇小说) 一、
   今天的早晨十分炎热,阳光比我出来得还要早,且没有风,拖着我臃肿的身躯矫健前行的是车流的奔腾、人潮的踊跃,还有桃花的红,梨花的白,草木的绿,以及始终萦绕心间的那一抹天空的灰。
   时已入夏,包裹在干燥沉闷的空气中的那些肉眼难以发现的粉尘与颗粒,也同那花、那果、那草、那树一起,蠢蠢欲动。
   在此,不免要发两句牢骚,我家周边的重工业工厂很多,真的很多,除了前几年因为整改而不得不拆除的,以及由于被市场经济淘汰而不得不宣布破产倒闭的,剩下的还有两家,一个是钢铁公司,另一个则是碳素企业。其中的钢铁公司,还是我前些年的工作单位,恍惚之间,十年就这么过去了,它还在,我却早已离它而去,不归它管了。
   不得不说,它们的存在的的确确支撑起了本市的就业率,并且提升了所谓人均收入的指标。但与此同时,糟糕且恶劣的环境也成为了不可忽视的大问题,而且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相当之困难。民生与环境,也许真的是两条永远平行,无法交汇的直线。
   接地气的景致让我沉醉,然我却不忍仰望天空,可笑之余,又不禁觉得可悲。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就拿我手指的伤势来说,昨天下午大夫给我发微信,让我今天上午过去找他换药。可我当赶到医院的时候,却发现他正在忙碌,忙着为一个糖尿病患者办理住院手续。
   想到糖尿病患者,我就会不自觉地想到父亲,他也患有糖尿病,至少医院的诊断书上是这样写的,而且最初的时候很严重,饭前测糖竟然高达三十多,真是骇人听闻的数值啊。可现在呢,饭后测糖的数值才七点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我很了解父亲,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喜爱粗茶淡饭的清教徒,鱼、肉、果、蔬、米、面,无论什么食物,他从来来者不拒,但即使是这样,他的尿糖还是能够控制下来。老头子把这个归功于心态,良好的心态,我想也是这样。只是老头子的体重由最初的一百九十斤到现在的一百六十斤,却再也没有反弹。
   这种分量上的下滑,我可不想尝试,因为我知道,若非疾病使然,根本不可能会有如此的神速。
   我和母亲很想让老头子到医院做一个彻底的全身检查,这样也好更全面地了解他的身体状况。但父亲却很倔强,很固执,不愿去做。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是怕花钱吗?还是害怕果真有什么疾病,再被医院的大夫吓那么一下,可能当场就崩溃了。
  
   二、
   我在医院三楼的走廊无聊地徘徊了近二十分钟,直到那大夫哥们打发了那个惶恐不安,险些崩溃的糖尿病患者。
   “哎哟,今天真的很忙,让你久等了。要不是那个患者,我早就给你换完药了。”大夫深表歉意地说。
   “没事,不就是等等嘛,我也不着急。”
   说话间,我们哥俩再度来到那间令我记忆犹新的“纺织铺”,我手指上的八针,就是在这里缝合的。
   “今天好了,以后每次换药都好了,再不会疼了。”他笑呵呵地说。
   “我早就说过,我恢复得快。”我也笑呵呵地说。
   “嗯。”
   换药的过程很简单,拆掉纱布,在伤口处,及伤口四周抹上用于杀菌消毒的碘伏,然后再换上一层崭新的、洁白的纱布,这就完事了。
   在他为我换药的时候,我看着他,问了一句,“我说哥们,什么时候能拆线?”
   “怎么?这么着急?”
   “不是着急,谁不想自己早点儿好呢?”
   “呵呵,也是。不过,至少得十四天以后。”
   “十四天以后?这么长啊。”我除了感到吃惊,还能怎么样呢。
   “这还是恢复快的,也就你这样的才有这个资格。换作别人,还有一个月的呢。”
   “好家伙。”
   “你哪天缝的针?”他突然问了这么个问题。
   “不是你给我缝的吗?”
   “我一天到晚多忙啊,记不住了。”
   “十二号,对,十二号晚上。”
   “十二号……那么你二十六号来,我给你拆线。”说着,他开始收拾各类物品。
   我晃了晃右手,感觉这次没有上一次缠得紧了,这个感觉很好。“哥们,我看你给我换药也挺简单的,干脆,你把碘伏给我拿回家好了,这样我就不用麻烦你替我换药啦。”
   “我也想啊,可你看,这瓶碘伏就剩这么几滴了,一次都不够。要不,我再给你找找,看看还有没有多点儿的,怎么也得让你对付到二十六号啊。”
   “那也行。哎哟,对了,还得给我拿点儿纱布呀,没纱布也不行啊。”
   “那还是算了吧,四天之后你再过来好了。别再自己换药,碰了伤口,那可就不得了喽。我看你小子手也不老实,两次了,手腕上缠着的纱布全都没了,定是你给扯掉了。”他竟开始教训我。
   “没办法呀,大哥,不得劲呀。”
   “受伤本来就不得劲,就得挺着,都得劲,那就不叫受伤了。”
   “行了,行了,不聊了,我可没时间跟你掰扯这个问题。”
   “嘿,你没时间,我才没时间呢,你知不知道,我这一天有多忙。”
   我真的懒得跟他扯皮,索性径直下了楼,连电梯都不坐了,只为趁早摆脱他那张与我不相上下的臭嘴。
  
   三、
   本想着回家看看父母的,可突然间想起来了,父亲今天上班,而母亲呢,也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这么一来,家里可能就只剩下了打麻将的邻居们,那回去还有什么意思呢。
   买了些吃的,不多,权作今天的伙食。想想也挺有趣的,躲在家里的时候,一天到晚只吃一顿饭,而且还是一顿从街边买来的便饭,却能坚持一天。可在玻璃店干活的时候呢,一天下来最少两顿饭,而且甭管中午那顿主食一如既往是白面馒头,菜肴如何平淡无味,也要吃饱。另外,还要算上两大瓶矿泉水或是饮料。
   为什么?当然是体力的付出巨大呀。
   缓慢,甚至有些蹀躞地爬到三楼,我家就住三楼。习惯的右手无法用钥匙开门,只好将钥匙放在锁眼里,然后将左手拎着的东西转到右手,借助右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的力量,拎住塑料袋,再用左手拧开房门。
   哎呀,可真费劲,然我却只能忍着,得亏我用左手拿筷子,不然的话,就连吃饭恐怕都成大问题喽。
   此时,我刚想进屋,却抬眼看到了门上墙角处的鸟巢。这个不起眼的,泥做的鸟巢,已经在我这儿搭建快一年了,想想也算是个违章的“钉子户”了。
   进屋,吃饭,打开电脑写文章。我尝试过用笔去写字,但我发现,真的很困难,而且特别疼,因为右手手指无法弯曲,一旦弯曲,随之而来的就是痛彻心扉的疼痛感。以至于我最近几天写日记的字数都明显少了很多。不过这也正常,因为我这几天所做的事无非吃饭、睡觉、抽烟,还有就是忍着疼痛写文章。对,就这几样。
   从外面滞留在身上的热气并没有渐退,这也害得我萌生了困意,迷迷糊糊地便睡下了。
  
   四、
   睡梦中的我,想到了自己,一贯如常、自以为是、闭门造车的自己。当然,我也可以把它定义成追逐理想的决志。
   在近段日子里,我会去品赏荷兰画家梵高的作品,尤其是那幅举世瞩目的《星空》。诚然,所谓的品赏,只能在网络世界里,我又不可能飞往纽约博物馆去看真迹。
   为什么会格外关注梵高呢?因为我觉得我跟他之间是有本质上的相通之处的,无论经历上,精神上,当然更重要的还是见解上。
   同样作为被轻视的,怀揣着理想的伟大人物,我们都被周遭的世界给无视了。但我比他幸运,因为周遭的世界没了,我还有网络这个并非纯粹的虚拟的大世界。他却真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把380口径的左轮手枪。
   他有病,精神疾病,不然他也画不出那一幅超越旧俗、异想天开、无与伦比的《星空》。
   我呢?可能也有病,可能也是精神上的疾病,不然的话,为什么好端端的安之若素、平淡无奇的生活不去享受呢?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样,过着与世无争、恬静悠然的日子呢?
   这个问题,直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可能我眼中的世界跟其他人眼中的世界不大一样吧。
   就像梵高眼中的星空和丝柏树,在梵高眼中,它们都是有灵魂的,星空是旋转的,丝柏树是舞动的。而在普通人眼中的星空则是死气沉沉的,普通人眼中的丝柏树呢,只有被风吹过,才会舞动。
   这可能就是我们的超然吧。诚然,这也可能正是我们患病的铁证。但我不会像他那么极端,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哦,不算亲手,他虽然选择开枪自杀,但却没死成。仅就这一点,梵高跟硬汉海明威还是有差距的。
   伟大的艺术通常富有饱满的病态,艺术本身其实就是一种病态,因为艺术同生存的本质是截然相反的。为生存奔走,要靠体力和智慧。为艺术奔走,靠的则是精神和灵魂。
   没错,没有人可以解读别人的艺术,唯有他自己。
  
   五、
   我很想结束这场梦,但却不能,我的鼾声如雷鸣般洪亮。
   我又想到了别的,不是梵高,而是楼道里,我家门上墙角的那个鸟巢。
   话说去年冬天,天气很冷,当我在被窝里注视着电脑时,竟突然间断网了。我很愤怒,对于经常上网的人来说,断网是足以令人愤怒的。于是我打电话给为我们这片住宅修理网线的哥们,但他却没有接听我的电话。这不得不让我更加愤怒,可当愤怒之余,还是要平静下来。
   我只好穿上衣裤检查家里的网线,发现没有毛病,又出门检查楼道里的网线,发现也没有毛病。可查着查着,我就看到了那个鸟巢,用泥巴筑成的马蜂窝大小的鸟巢。
   我很奇怪,当时我甚至不知道它是个鸟巢,还以为它是个马蜂窝呢。而且它的位置很独特,建在了网线上,但却不是我家网线上,而是隔壁家的网线上。
   马蜂窝?我很怕,小时候春游,见到同学被马蜂蛰了,痛得哇哇大哭。那感觉,想想就腿脚发软。
   本来我还想充作战士的,拿着木棍,头戴塑料袋,企图打掉马蜂窝。可想来想去,决定还是算了吧,我可没有胆量招惹那帮敢于与人类同归于尽的真正意义上的战士。
   当我再次进屋,发现网络正常了,而那个哥们也给我发来微信,说是外面的一处地下电缆被挖掘机刮了个口子,不过还好,已经修好了。
   挖掘机?大冬天的怎么会有挖掘机出没呢?哦,想起来了,应该是修水管的,前些天有人发现地下向上涌水,可能是地下水管漏了。
   不管怎么说,网络好了就行。只有这样,我才能继续做我喜欢做的事。
  
   六、
   我心惊胆战地过每一天,因为我怕马蜂窝里的马蜂某天瞅我不顺眼了,干脆给我来个一针见血。
   然而几天下来,我并没有看到一只马蜂,那窝,竟感觉像是空的。
   我不会刻意摧毁别人的家,哪怕它只是个低等动物的窝或巢。在生存的道路上,没有低等和高等之分,有的,只是吃得多、吃得少、或没有吃食的区别。
   跟马蜂相比,我更怕母亲,马蜂给我的痛只是一时的,但母亲给我带来的痛,却能让我记一辈子。
   也不知怎么,老太太突然一个心血来潮,到我家里来了。我很吃惊,她应该很清楚我的态度,我的习惯,孑然一身、苦心孤诣。
  
   七、
   只是还没等我再度向她强硬地表达我的态度,我的习惯,她却率先强硬地表达了她的态度和来意。
   “你小子行啊,一个多礼拜了,也不回家看看我跟你爸。怎么,手里有钱,就饿不死了呗。”
   伴着微笑的指责和痛斥,老太太的这副表情我真该像梵高一样,拿起手中的水笔,为她画个精彩绝伦的素描,然后摆在床头,以示敬畏。但很遗憾,我不会作画,哪怕长方形在我手中也得画成梯形。
   “你来干什么?”我淡淡地问,却不得不暂且搁置电脑上尚未完成的文章。
   “你不想我和你爸,但我们想你呀。”
   “少扯了,你一天天多忙啊,不是同学聚会,就是外出旅游。我这几天可没少给你打电话,但结果呢,是你说你不在家,让我在外面买着吃的。”我晓得,论埋怨,还是我先来吧,免得一会儿只剩下唯唯诺诺了。
   “不提这个了,没意思。对了,我刚才看到你家门口上面的鸟巢,什么时候有的?”
   “什么鸟巢?”
   “你家门上的。”
   “我家门上的?那是鸟巢?妈呀,我还以为那是马蜂窝呢。”我讪讪一笑。
   “你呀你,什么都不懂。”
   “是,我能跟你比嘛,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城市里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见过鸟巢呢。”
   “嘿,你还别说,这东西可好着呢,你可千万别给它毁了。”
   “我闲的没事儿干呀,毁它干什么。”
   “鸟巢能落你家,嗯,说明你小子人还不错,嗯,嗯,将来一定会转运的。”母亲不自觉地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少扯,还转运,还将来,将来是什么时候?十年?还是一百年?”我晓得母亲从小就迷信祥瑞这东西,每每做梦,醒来都会去翻看《周公解梦》,这样才好预知这一天里的运势究竟是好是坏,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你小子不像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倒像是酱缸里长大的。”
   “什么意思?”
   “又犟又硬,还爱抬杠,还一百年,一百年人都没了,还转什么运呀。”
   “转梵高那样的运。”
   母亲不晓得梵高是谁,我也没必要向她做详细的解释。或许在我心里,我既害怕经历梵高那样的人生,却又希望能够成为一百年后梵高那样的存在。
  
   八、
   母亲走了,她不可能在我家呆太长时间,她会觉得没意思,仿佛我家像是修道院。而我呢,也不希望她在我家呆太长时间,因为那样会影响我潜心悟道。
   鸟巢,嗯,我这才知道那是鸟巢,只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根本就没见过一只鸟,哪怕是嗷嗷待哺的稚鸟,我都没见过。
   或许,它或它们也像人类一样,会选择更好的栖息地,从而离开这里。
   或许,它或它们早就被其他人逮住了,杀了,或吃进肚子里去了。
   或许,它或它们也觉得我这个人没什么意思,跟我做邻居,简直比死还要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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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家是休息的港湾,是停泊的地方,是调整心情重新出发的休息地。家就像鸟儿的巢穴,带着温馨,带着感情,充满安全感,阻挡风雨的来袭。然而,不是每个家都可以做心灵停泊的港湾,就像不同的鸟儿需要不同的巢穴一样。经历了很多生活波折,母亲最后还是离开了,因为她需要更适合自己的家。小说情节引人入胜,布局合理,结构紧密,脉络清晰,框架分明。人物塑造成功,性格鲜明。手法娴熟,描写细致文笔流畅,语言清新自然,构思新颖,内容充实。感情真挚,感染读者。好作品,推荐共赏,感谢赐稿,问候作者,期待更多精彩佳作。【编辑:卡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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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檀香编辑部        2017-05-19 13:34:24
  欣赏佳作! 问好老师,敬茶! 祝创作愉快!
檀香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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