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军警】翻(小小说)
在农场新闻干事陪同下,我到渔业队采访。据说那里有一条父子船春季捕鱼创了高产。
我们在黑龙江边的一个鱼亮子(渔民为了方便休息,在江边暂时搭建的草棚子)见到这对父子。老渔工五十开外,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和稀疏的头发。小渔工是个活泼可爱楞头楞脑的小伙子。为了接持我,他们下江早早回来了。
我在详细采访了他们春季捕捞的做法和经验后,我问他们对今后“翻两番”有什么规划和打算。老渔工说他不懂这个词。我具体解释了“翻两番”的含义。他说他们不这么讲,他们叫“增两倍”。这老渔工也真怪,全国人民都在用这个词,他们竟不用,奇怪!
到了午饭饭口,父子俩非常好客,非留下我们尝尝他们亲手烹调的江水炖江鱼,让我们体会一下他们渔民江边生活情趣。我听说过,江水炖江鱼是渔民的名菜,同样是江鱼,用江水和井水炖就两味道。我也知道渔民是最会做鱼的。那江水炖江鱼吃得哪个鲜美就不说了,说的是饭局吃到了一半,桌上大盘子里那条足有四五斤的鲤鱼,上半部分吃完了,该吃下半部了,大家只顾唠嗑,谁也不说把鱼翻过来吃。我便反客为主地张罗着:“来来来,咱们把鱼翻过来!”父子俩竟用异样的眼神奇怪地看着我,谁也不肯帮我的忙。还是新闻干事用筷子帮我把鱼翻了过来。他们反常的举止,让我感到莫名其妙。
吃完了饭,老渔工非要让小渔工划船载着我们到江里兜一圈,领略一下黑龙江秀丽风光。我欣然答应。坐在船上,我看见岸上田野里远处有几台拖拉机在穿梭,我问新闻干事,“机车是不是在翻地?”,没等新闻干事回答,就听身后划船的小船工从嗓子眼里“哼”一声,好像是哼给我们听的。当我俩聊起了黑龙江历史沿革,我说我翻阅一些资料……小船工又哼了一嗓子。当我望着波涛滚滚的江水,来了诗兴,即兴创作朗诵:“翻滚的黑龙江吆,翻腾着细浪……”却听小船工比刚才声音还大地连着“哼”了好几声嗓子。我回头看看小船工,他却没有理睬我。我一时搞不明白,小船工嗓子不舒服,还是别的原因,反正让我摸不着头脑。
当我们返回船即将靠岸,己经清清楚楚看到岸边清澈水下的沙底和游弋的小鱼。隔着江岸还有两三米远,船却停了下来。小船工说船搁浅了,让我们下船趟水过去。虽然我心生疑窦,怎么也看不出这地方能把船搁浅?但客随主便,我们也只好乖乖听人家的,不得不脱了鞋袜,挽起裤腿,趟水过去上了岸。上岸后,我还有意回头看了看依然在船上的小船工,他竟诡异地冲我笑了笑。
在回来的路上,在吉普车里,新闻干事微笑着问我,“崔记者,你知道小船工为什么让我们趟水吗?”我说,“不是船搁浅了吗!”“告诉你吧,那是小船工在惩罚你。”“凭什么惩罚我?”我当然意外。“你今天在他们面前说了太多他们很忌讳的‘翻’字。”这让我立马幡然醒悟:是啊,渔工兄弟,整日里驾驶着小船,漂泊在江上,顶狂风,战恶浪,时时都处于危险之中,为了保平安,为了图个吉利,不愿意讲这个“翻”字,这太可以理解了。我又问,“那不用翻用什么?”新闻干事解释说,渔工们用“划”,比如说把鱼“翻”过来,他们会讲把鱼“划”过来。我琢磨琢磨,用“划”替代“翻”,有些地方也不行,比如“翻脸”,说成“划脸”;说“翻江倒海”,说成“划江倒海”;说“翻两番”,你说成“划两划”,有的意思变了,有的别人干脆就听不懂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