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年轻时肯定漂亮，可惜的是，在我的记忆里一直与这个词语无关。搜索了有限的图片库，这张略显精神。也难怪，养儿育女11个，生活的重担，作为一个女人来说，已经无暇顾及美丽了，儿女们的健康成长，就是她的全部。在国外，她是英雄母亲，在俺们这里，从小忍受的是白眼。家庭重担，压在父母单薄的脊梁上。
　　 如果说长大以后，感受到是世间的繁杂与喧嚣，那么，儿时最宁静的时候却深深记得在脑海里——夏日里，在外面睡得沉沉地，半醒之间被抱回床上，母亲用扇子细心地把蚊子赶出去，然后掖好蚊帐。扇子一下一下地，送来阵阵凉风，是世间最凉爽的夏天。
　　 冬日里，当姐姐叫我和弟弟起床时，妈妈和大嫂从邻村背回来满满一大背篼柴，那一背篼柴禾，直比她们的身高差不多。嘴里呼出热气，似阵阵烟雾，汗水和雾水，将前额上的头发湿透，一绺绺粘在额上。
　　 然而，孩童时的顽皮，却有些不晓世事。每次和小伙伴们在忘我地游戏着时，母亲无声无息地走近，就感觉有杀气逼人。就会提醒我想起，还有些份内的家务还没完成，于是快速离开，去扯草、打柴，或者赶猪、赶鸡鸭回圈。这还算是好的了，如果是看见我和小伙伴在打扑克小赌博，就要受皮肉之苦了。
　　 最惊险的一次，是屋后人民渠决堤，亲爱的妈妈与死神擦肩而过。半夜里，迷迷糊糊被姐姐背到院子里老堂屋廊下。耳畔隆隆声响，方知屋后人民渠决堤。大水倾泄而下，母亲出门，门前小桥石板早被大水冲走，她茫然不知，一脚踏空，被洪水冲了下去。冲出不远，正是竹林，被竹子拦住，这才保住性命。事后才知道，猪圈倒塌，一条大肥猪被淹死。家里水深过脚踝一截，几十只小鸡全淹死。家里泥沙堆积十多公分厚，生产队乡邻帮忙弄了一上午，才清理好。
　　 母亲很勤劳，家里家外，大至人情来往，小至养猪种粮，都是她说了算。地里忙完，又扑到家务上。稍有闲暇，就是给一家人做鞋。母亲纳的鞋底，结实，耐穿。上中学后，买了双胶底鞋。因为走路磨损，一次下坡被活生生摔个伸展。才知道母亲做的布鞋的妙处，从来不会发生脚下抓不稳这等事。只是少年时好运动，磨损大，有些舍不得穿，平常运动就穿一下胶鞋。
　　 关于母亲的爱情，其实，我从母亲那里感受不太多。父亲经常是叫着“老太婆……是不是该……”然后提点要求，母亲一边或深或浅地责骂着，然后，看情况或执行或打折执行，或延期执行，或者不予执行。
　　 1996年7月15日（农历五月三十），父亲去世，当我们送回老家时，我把父亲的死讯给妈妈说了时。她手底下一慌乱，手脚无措，嘴里哽咽着，又像是自语：“老狗日的，昨天还好好的，说可以吃一碗饭，这说走就走了？！”稍稍定神，她又显出坚强的一面，张罗着父亲的身后事宜，请剃头匠，请阴阳先生，通知近处子女，请乡亲们走得近的，给粘纸制用品，扎灵房子……
　　 时光如梭，母亲不再年轻，脑子有些断片，经常将一些人和事错误地连接。碌碌的人生令我惭愧，然而，母亲看到我时，眼睛里有一丝安详，眼睛里也有些许骄傲。而与她一起的大爷太婆们，眼睛满是羡慕。
　　 母亲并没太多的说教，却教会我什么叫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