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舞】杏花(散文)
蛙村,因地表外貌特别像一只蛙而得名。
春天来临,站在高山上俯瞰全村美不胜收的画卷,是件很开心的事情。中间隆起的椭圆形丘陵上,坐落着村子的民房,像蛙背上的纹脉,有宽有窄的间隔着。炊烟升起之时,像只蛙漂浮着。丘陵四周顺着地势从上而下,由高到低,种着各种蔬菜。那黄白相间的花,与其说装饰了春天,倒不如说点缀了这个百十来户不大的村庄,像极了蛙肚皮上的花纹,斑斑点点。南北两面村民依照地势结构,在四个不同的地方种满了绿油油的禾苗。微风拂地,一波一浪,好像蛙的四条腿在大地之间游动跳跃,给予了蛙村无限生机,这一切都是天赐。
蛙村的东头有一座石岩,千年的风化使岩体中间裂开了一条口子,像蛙张开的嘴。一大早,太阳在天空行走时,恰巧都会穿过这个空裆,视觉上看去像蛙的嘴里含着太阳,不,更像一颗发着光的火珠,暖暖地普照着整个蛙村。
蛙村的人家过着简单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纯朴生活,巴掌大的地孕育着苍生。就在这个春天,蛙嘴下的人家又喜添了个女娃。小妮子的娘叫杏花,小蛮腰,大屁股,白白的皮肤,丰满的一对乳房,人和她的名字一样美丽。她的奶水特足,像村子里流不尽的溪水;她的奶水特养人,像村子里的甘泉。小妮子奶得白白胖胖,逗人喜欢。她的男人干起活来总有使不完的劲,让村子里的小媳妇们羡慕得不行。她的男人啥活都不让她干,只要她一心奶好女娃就行。蛙村的山林子里有许多野味,什么野兔啦,山鸡什么的,满山窜跑乱飞。山林子里也有可恶的豺狗,它们隔三差五下山偷吃家圈里养的鸡鸭,有时还会伤人,让人防不胜防。杏花的男人经常会进山捉捕一些野味回来给她补身子,充奶水。
吃过晚饭,男人收拾好猎具,走到在炕上熟睡的小妮子身旁,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憨笑地说:“杏花,咱家女娃都几个月大了,怕你奶水不够哩,俺钻林子里去逮只山鸡回来给你补身子。”
“娃她爹,别去了,近阵子吃这些野荤腥都有些腻味了,身子都吃胖了许多。”
“这咋行,为了咱娃,俺必须去。”
“那你早些回来,俺一个人在家有些怕。”
“好嘞,拴好门,我赶早回家。”男人在杏花脸瓜子上亲了亲出了门。小妮子很是乖巧,似乎明白他俩的心思,安祥地熟睡着。杏花静静地坐在炕上,瞧着小妮子粉嫩红扑扑的脸蛋,想着男人对她的好,脸上不由荡漾出了幸福的微笑。杏花摸了摸自己涨鼓鼓的奶子,心里想:多亏了他的细心照料,她才有这么多营养的奶水,娃才奶得这么水灵,一股暖流布满了她的身体。
夜已大黑,月光透过窗户洒进了小院。突然听见鸭圈传来一阵骚动声,一定又是山林的那些豺狗进圈偷食。心里想着,杏花拿着手电筒,操起一根木棍奔鸭圈而去,看见好几条豺狗的影子在附近鬼鬼祟祟地游荡,还好没有偷成。她关好鸭圈的门,返身走回了屋里。不久,蛙村的许多人听见撕心裂肺的哭嚎,是从蛙嘴传来的,哭声凄凉悲惨而揪心。
杏花的男人兴高采烈地拎着一只山鸡进了小院,里里外外站满了人。他慌忙拨开人群冲进屋内,只见杏花瘫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头发零乱,目光呆滞。“杏花,你怎么啦?”他焦急地询问。
老半天,她抬起头来傻傻地哭喊出一句话:“没了,没了,娃没了。”男人疯了一样冲进卧室。炕上的娃咽喉被咬烂了一个血口子,还汩汨地淌着血,身体一动不动,睁着留恋世界而痛苦的眼睛。
“是豺狗咬的。”有位老人说了一句。男人双膝跪地用头使劲地往炕沿上磕,“咚咚咚”额头的鲜血直流。他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和胸膛,满脸绝望和自责:“都怪我呀!是俺害了自个娃的命呀!”屋内屋外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没说话,都可劲地抹着泪。
第二天的大清早,一个头发篷乱的女人走到水塘边,嘴里念念叨叨傻傻地笑:“娃去林子里啦!不要娘啦!”说着话“扑通”跳进水塘。村子里的人把她从水中捞起,她“嗤嗤”地傻笑:“俺要去奶娃。”
杏花疯了。没有办法,她的男人只好把她锁在屋子里。蛙嘴的太阳火辣辣的。这一天,蛙村尾部最西边的人家生了妞娃,产妇本身就体弱,又是早产,女娃没有一丁点奶水吃,半夜饿得哇哇直叫。挨到天亮,全家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有人提议:“把女娃抱去让杏花奶孩子吧?”
“不行吧?她疯了。”
“不能这么说,杏花奶水足,虽然疯了,但她不会伤害娃的。”
“有道理,一来可以养活娃;二来说不定能医治她的疯病。”村里的人七嘴八舌,各抒己见。
傍晚,西边的男人抱着哭个不停的女娃来到杏花家。“杏花,给我奶一下女娃吧!眼瞅着快饿死了。”看见孩子,她木讷的眼神顿时活跃起来。“俺小妮子回来嘞!想吃娘的奶水嘞!”不由分说,她急忙从男人手中抱过孩子,麻利地解开衣扣,认真地给孩子喂着奶,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嘴里哼哼着,眼睛里闪烁着泪水。女娃贪婪地吸吮着奶水,不吵也不闹了。女娃吃饱了,男人想从杏花手里接过孩子,杏花见势不妙死死地抱住孩子说:“外面有豺狗,俺来护娃嘛!”人家听了都不知道如何应答。
杏花的男人拽着人家出了门商量着说:“妞妞她爹,俺们都是蛙村的人,村子里的人都心善着哩!你家妞妞刚出生,吃奶次数多,你总不可能深更半夜抱着娃来吃奶水吧?刚才你也看见了,杏花舍不得呀!你如果把娃抱走,杏花的病情肯定会加重,乡里乡亲的,大家帮衬着点,干脆把妞妞放在俺家呆一段时间,断奶之后你就抱回家去,成吗?”妞妞的爹犹豫了半天,最终答应下来。
杏花和妞妞似乎很有缘份。每次奶完她,她都会冲着杏花“咿咿呀呀”地笑。两只小手在她的怀里乱抓,两只小腿不停地踢。杏花的奶水的确养人,小家伙几个月之后体重胖了好几斤,肉乎乎胖嘟嘟的,根本看不出是早产儿。妞妞的爹娘每天都会来看自己的娃,经常带一些鸡鸭什么的。看见妞妞一天天健康成长,两口子更多的是感激。“杏花,多亏了你,你是妞妞的奶娘。”妞妞的娘说道。
“俺是奶娘,俺做了娘嘞!”杏花喜出望外。
“你就是妞妞的奶娘啊!”妞妞的娘又说了一句。
“俺杏花的病有好转哩!”杏花的男人兴奋地说。
大家在屋子里亲密地说着话,杏花抱着妞妞去屋内喂奶了。大家听见屋子里传来杏花的哼唱:俺的娃贝贝,让娘心碎碎。吃奶好睡睡,长大爹醉醉。小曲煽动着大家的心。
妞妞十个月时,便会下地蹒跚学步了,也开始学说话了。“娘,我想吃奶奶。”妞妞在小院里撒着娇。杏花搬张小竹椅,抱起她喂着奶。目光和善地盯着妞妞仔细端祥。调皮的妞妞嘬着奶,两只小腿不停地在空中晃悠,一副得意的样子。杏花的男人在院里劈着柴,看到这一切心里高兴之余又有些悲凉。高兴的是杏花的疯病痊愈了,悲凉的是想到自己的娃如果还在该多好啊!
这时,妞妞的爹拎着几只母鸡走进院里。放下鸡,走到杏花跟前说:“杏花,这阵子辛苦你啦!妞妞也大了,该断奶了,俺也要带她回家了。”
杏花听了半天没说话,妞妞打着饱嗝在地上玩耍。“怎么啦?杏花。”他的男人问道。
“俺会时常带妞妞过来看你,你也是妞妞的娘啊!”
在院里正玩耍的妞妞听见大人们的说话,一头扑在杏花的怀里:“娘,娘。”地喊着。杏花这才缓过神,搂着妞妞:“哎,哎。”地答应着。
蛙村的庄稼收了一茬又一茬。风调雨顺的气候孕育着村子里的幸福生活。村民们用勤劳的双手建设着自己美丽的家园。杏花的男娃牛牛也两岁了。她抱着牛牛去妞妞家玩耍。一路上村子里的人都向她微笑问好。“杏花,去看你家女娃吧?”
“是哩,大婶子。”
“杏花,你真有福气,儿女双全哩!”
“大伯,谢谢村子里的乡亲照顾啦!”她一路笑着。姐弟俩相见非常亲热,两个孩子都撒着欢叫喊着她:“娘,娘。”她笑得合不拢嘴。
春去秋来,姐弟俩都长大成人。杏花也老了,模样依旧光彩照人,脸上有丝丝的沧桑。太阳依旧经过蛙嘴,温暖的阳光依旧普照着大地。世上的缘难以说得清,兴许是一奶的缘故吧!姐弟俩相恋并成了家。蛙村的人都赞誉这段姻缘,亲上加亲。
又是一轮明月升。蛙村的几处水塘都映着月亮的笑脸,在幽静的水中轻漾。蛙村的蛙在“呱呱”地欢叫,无数的生命在涌动着,生生不息。
祝福好人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