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清明的鹅蛋(散文)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每年清明节前后的十多天总是春寒料峭、阴雨绵绵,今年亦是。家乡的清明,风俗大多和外地一样,最要紧的就是扫墓祭祖。我小时侯,就常看到街坊邻里谁家出嫁的女儿或出门在外的儿子们,这几天齐刷刷回来了。他们忙着洒扫荒凉多时的庭院,准备好多的纸钱和供品,然后到先人的墓上修整拔草,磕头跪拜,烧纸祷告,算是对祖先的一种怀念;学生们则被老师带着一起参观革命烈士陵园,唧喳可爱的孩子们一踏进松柏森森、庄严肃穆的陵园,就顿生凉意受到震撼而变得静默,以此祭奠英魂,慎终追远;祭扫完毕,家家户户则挂起大秋千。最简单的秋千就是选两棵距离较近的树,在树枝上拴上绳索,这种挂法往往是大人们哄孩子的做法,一般荡秋千的都是儿童。我见过的最大的秋千是村里专门在村东头挂的,两根粗壮的木头分列两旁,拳头粗的绳索穿过木头上的铁环打成结。绳索的下方便是宽宽的蹬扳,这样的秋千荡起来既结实又舒服。全村的男女老少一个个争着轮流蹬板,一口气蹬它个百来下不在话下,欢声笑语,插科打诨,你方唱罢我登场;再就是折柳插柳,清明节前的柳树刚好发芽抽绿,折一小段儿在手,轻轻一拧,皮骨分离,做成柳笛,含在嘴里吹口哨,也是乡间的一景。还有的把一绺子的柳枝圈成一环带在头上做帽,郁郁青青,既防小雨心情还好。我哥则会从老柳树上砍下一段一段拇指粗的枝条,整齐地插在房前屋后或池塘边上,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长成一棵棵枝叶茂盛的小树。这时的池塘里已经有成群结对的大白鹅游来游去,偶尔会在水边意外地捡到一两枚大大的鹅蛋,这些长脖子的精灵在窝里瑟缩了一个冬天,此时尽情地高歌,连下蛋也不愿意回家了。
我们村里家家户户养鹅,鹅多,鹅蛋也多。每当春寒料峭冰皮始解,放鹅的孩子们就拿着长长的竹竿,赶着一群群的鹅下河了。那时人们还没有商业意识,鹅大多是散养的,产下的蛋通常自己家吃,只有少数家里吃不完才拿到集上去卖。我从小就喜欢吃鹅蛋,因为清明节有吃冷食的习俗,母亲一大早起床后,会先煮上好多鸡蛋和鹅蛋作为全家一天的主食。吃饭的时候一人分两个鸡蛋,我总是留个心眼儿,悄悄地拿两个鹅蛋。鹅蛋个很大,能顶四五个鸡蛋,摸在手里很光滑,椭圆形,蛋白胶质透明、洁白如玉;蛋黄约占整体的三分之二,颜色粉黄,吃起来微微有些腥味,有些嚼劲。除了清水煮,还可以炒着吃,将鹅蛋打入碗中,用筷子顺时针方向打散,放入葱花、菜末、盐打匀,烧热锅,放入油,略热将打散的鹅蛋倒入,煎至金黄即可。因为鹅吃水里的小鱼小虾,故人多不喜鹅蛋的那股淡淡的腥味,一般家里大多做成腌蛋食用。腌过的鹅蛋,蒸熟了,黄变得通红,咬一口满嘴流油,实在美味!那时我的父亲在外地工作,每至周末,母亲总是竖着耳朵,当她一听到父亲那疲惫、凌乱的脚步声在小院里响起时,就忙不迭地把手上纳着的鞋底一扔,麻溜从坛子里摸出两个腌鹅蛋,煮熟后捞出,放案板上,用快刀“咔嚓”一声一劈两半,盛在盘里,端上桌;再炒上一碟花生米,烫上一壶老酒,然后笑眯眯地坐在一旁,看着父亲饮酒解乏。这时父亲将小弟抱于膝上,我和哥姐则围着他,家雀一般吵着要他讲故事。母亲看着这场景,心里是踏实的、满足的。
大约农家食用鹅蛋的方法简单粗糙至极,上不得大雅之堂,故并没有什么典籍记载。但老家倒是口口相传,流传着一个与醉鹅蛋有关的故事。
相传北周大将赵匡胤东征战败,为了躲避追兵,遂于我村北野外安营扎寨,屯兵几十日,潜居于此。他匡扶正义,杀掉了当地的一个恶霸,为民除害。老百姓们为了感谢这位大英雄,便拿出自己家的食物招待他,家家户户最多的就是这醉鹅蛋。据说当时赵匡胤见饭桌上切开的橘红色的圆蛋黄和洁白如玉的胶状蛋清,红白鲜明,色彩斑斓,就好奇地尝了一口,顿觉鲜美嫩甜,唇齿留香,别有一番风味。他满心欢喜,不由得食欲大增,连声称赞。只是他登基做了皇帝以后,也未见他想起曾经吃过的醉鹅蛋。乡里人淳朴,也从未想过拿这个故事做个招牌,攀上个什么“御用”的名号,至今醉鹅蛋仍然是乡里人最常见、最普通、最接地气的吃食。
醉鹅蛋是在腌制鹅蛋的过程中,加入足量的黄酒酒糟浸泡封闭而制成的。其特点质腴而柔软,油多而香嫩。蛋白为乳白色透明的胶冻状。蛋黄桔红色呈半凝固状,有浓郁醇厚的酒香,食后回味绵绵不绝妙不可言。
鹅蛋性温,有补中益气的作用,据说能食疗也能药疗。小时侯就听说过吃鹅蛋,有治疗胎毒的说法,神乎其神,不知真假。不就是个鹅蛋嘛!今年清明未至,鹅蛋能治疗乳腺增生的说法不胫而走,还说清明前后的鹅蛋才有疗效,只要每年这时候每天吃一个连吃二十天,乳腺增生就会自愈。女同事们对此深信不疑,遂建议到我老家附近的养鹅厂团购,四元一枚,送货上门,每周送一百枚连送三周,我因从小喜吃鹅蛋,虽觉得这种说法全无科学道理,也乐得成全大家。价格虽贵一些,但对身体有这般的好处也就忽略不计了,疗效在其次,关键是心理安慰:心情好了,饮食再清淡一些,注意养生,多运动,乳腺自然不会增生了。如此说来,终究还是有效果的,实在是美丽的心情最重要!
家乡的清明节,孩子们常常拿着煮熟的鹅蛋做游戏,在蛋壳上用毛笔画上不同的脸谱做戏,一边嘴里模仿戏里的人物念念叨叨,一边拿着鹅蛋晃来晃去,自得其乐。玩累了,剥去蛋壳,一个大鹅蛋就吃得饱饱的,既充饥又有营养;有时几个孩子还轮流碰蛋,看谁的蛋先破,就吃谁的,最后破的那个蛋总是舍不得吃在被窝里藏得最久的。我小时侯清早去上学,书包里总是装着一两个热乎乎的白水煮熟的鹅蛋。现在清明又至,那情景仿佛就在眼前。
写于2017-04-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