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造型
那天早上六点钟,我赶到了县城大街上,准备买两斤花生,一斤瓜子,一零竹席,一个枕头。但是大街上的店面还没有开门,一扇扇卷闸门板着灰白的面孔盯着我。我准备到前边的街心花园的石凳上去躺一会儿。
转过街角见街边有一家理发店已经开了门,亮着灯。我摸了摸下巴,胡子已经好长了。摸摸后脑勺,头发也好长了。不过城里的理发店不给人刮胡子的,如果要刮胡子,就需要另加五块钱。对于我来说五块钱也不是小数目,我一年到头半分钱也赚不到,全凭着国家给我一点活命钱。
我就要从那家理发店的门口走过去,不经意朝门口看了一眼,门口的招牌已经换了。那招牌上边是这样几个字:“胡子大师理发室!”看来这家理发店既要帮人理发又要帮人刮胡子。不过,城里的收费,一定比乡下贵许多。
我走了过去,到街心公园里,见一位环卫工人在打扫卫生。那边几条长椅子上还没有人坐着。我到一边脱掉鞋子,躺在长椅上,双手枕在后脑勺。又摸了摸胡子,那家理发店究竟能帮人整出怎样的胡子呢?是不是帮我整个鲁迅先生那样的造型?那我写出的小说很有可能会被出版商抢售一空,那我就会有钱了。如果帮我整个斯大林型的胡子呢?那该多美气?我就有可能穿越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指挥万马千军了。
我躺在长椅上,让思想在世界各大人物身上穿越着,忽然一只手搭到我肚子上,敲了敲我肚子,又传来一声女人的叫声:“你怎么一大早躺在这儿啊?”
我吓了一跳,呼一声坐了起来,差一点点掉到地上。如果掉到地上,砸烂了,我就无法将这次偶遇事件说出来,逗你们开心了。我看清是我老乡,老同学,曲音小姐,就骂道:“我昨天晚上赶到县城,没有钱住旅店,就躺在这儿了!”
我想打个喷嚏,证明一下我没有撒谎,但我最近没有感冒。
“那你为什么不到我家来住啊?”曲音骂道,又朝我肩膀上砸了一拳。
她是个有丈夫的人,是可以说这种话的。
她拍了拍我肩膀,要请我吃个午餐,并且约上几个老同学陪我吃一顿。她已经很久没有与我喝口酒了。
我说还早着呢,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吃午餐啊?她要我别急,几十年都能过去,还担心这几个小时不能过去?她要我到理发店去整理一下头发,再做个很酷的胡子造型,最近城里时兴起胡子造型了。
我冰着脸,没有回答她。
她又砸了我一拳,骂我一点也不注重形象,别人一眼就知道我没有混好。她指着一边说,那边有家“胡子理发店!”有城里最有名的胡子造型师,连县长也上那家店中去做胡子。
我坐着没有动,她一把就将我拉了起来,将我往那家胡子理发室推去。
我们转到那家胡子大师理发室,发现里面还有三个人等待着做胡子。他们是昨天晚上预约下的。这是本城最有名的胡子造型室。难怪这家理发店,一大早就开着门,昨天晚上就没有关门。
我坐到里边候着,她就坐到一边与店长攀谈了起来,不时地大笑着感叹女人为什么上边没有毛?我前边有两个男人由着两个年轻的戴着口罩的女子替他们做着胡子。她们几乎是数着胡子,那样费时,费神地做着。我坐了一会儿就等不及了,起身要找一家只理发不做胡子的店,可她一把将我拽到她身边的位置上,骂道:“现在城里非常时兴做胡子,一个男人要有男子汉的气息,全凭嘴唇上的毛。女人要想要发财,全凭下边的毛。”
我说我没有耐心等,她对店长说,让我先做。店长说可以的,就将位置上的男人先做好。我只好耐心地坐着。曲音又问我,还写小说吗?
我点了下头。
她问我去年一年赚了多少稿费?我说一百块。她又大笑起来。
她掏出皮夹,抽出一叠钱,丢到我怀里:“拿去,等一下去买几件像样的衣服!”
我将她的钱推了回去。
她从小到大与我在一起,总喜欢将我当着她的手下,其实她才早我三天出生,眼下她经营着几家美容院,过着极其富裕的生活。
我坐了许久,才挨上。我坐到镜子前的椅子上,被她们折腾了三个小时,才做好两撇很像样的胡子。曲音起身付了一千元钱。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就为了这两横胡子就花了我三小时,还花了她一千元钱?她将我拉到镜子前,要我仔细看看,这是不是更有范儿?其实打扮一下是很有男人的气概的。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声也不吭。
她又拍拍我的肩膀,叫道:“走,带你去吃饭!”
我们赶到她定下的那家酒店的包厢里,刚刚坐定,就听到走廊上传来了笑声。很快进来三个男人,一位是长头发,长胡子的男人。一位是光头,长胡子的男人。后边跟进一位光头,留了嘴唇上一点胡子,他说他叫“希特勒!”他们刚刚坐定,曲音就打电话催促着还没有赶到的人。很快就来了好几位男人,他们有着造型各异的胡子。
不过接着的一幕,几乎将我的魂都吓掉了。从门口进来两个年轻的女郎,她们进入包厢,就开始脱衣服,脱光了衣服,她们身上有着几幅油画,掩盖那些女人敏感的部位。她们脱了衣服,就躺到桌子上,要为我这个贵客进行一场“美女人体宴。”
我想站起来冲出门去,可是我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桌面上两个女郎的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