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忆我的铁舌父亲
六十年代文革期间,在邳县县城,只要提及武装部的刘参谋,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公认的一句话就是“不饶人的钢嘴铁舌”。这就是我一生所敬畏的铁舌父亲——刘啓中。
为什么社会上给我父亲起了这个绰号呢?这还要追溯到六十年代文革期间的派性斗争。听长辈们讲,我父亲年轻时是个当兵的,在邳县武装部工作的职务是参谋、军衔中尉。听说,当时在武装部里,仅“参谋”就有10几个,唯独没有明确“参谋长”。然而,我父亲在10多个“参谋”中是位佼佼者。为什么这么讲呢?这源于我父亲的文才、口才和对待工作的认真态度,赢得了时任武装部政委徐建华的认可,并且委以重任。
当时在武装部里流传一句顺口溜:“刘啓中打伞,徐建华不远。”可想而知他们俩相处到何种亲密程度。只因文革期间本人年龄小,理不清楚时事政治,后来听老人讲,当时文革期间运河分两大派系:支派和踢派。我的父亲和徐建华政委都属于踢派。那个时期,两派之争,经常发生文斗和武斗,因我父亲极力支持徐政委,每逢支派到武装部围攻徐政委时,我父亲都会挺身而出,极力为徐政委争辩,被对立面支派定为最大的保皇派。我父亲口才出众、字字似箭,又能熟练掌握时事政治的方向,所以每次他都能将围攻者辩得哑口无言、恢恢而去。听我奶奶说过,有时我父亲一个人要同他们十几个人辩论,每次对方都是以失败告终。由此积怨,支派对我父亲既气又恨,放话说要好好教训我父亲一下。
听我母亲说,某一天下午大概在6时左右吧,我父亲外出办点事情。当他刚走到现在的邳州新华书店附近时,不知突然从什么地方窜出五六个人来,不容分说就把我父亲捆起来,装进已经准备好的麻袋里。在路上,我父亲听外边人说:“今天晚上就把他扔到大运河里,除掉他,解决我们的后顾之忧。”也许是我父亲命大吧,不知踢派那帮人怎么知道我父亲被绑架的,他们就组织一些人,快速赶到现在的邳州市港务局附近,把我父亲给救了下来,否则,从那天起,我就要永远失去了敬畏的父亲。
我的父亲一生就是越挫越硬的性格,他没有被对立面的恐吓和迫害所吓倒,而是越战越勇,绝不向对立面屈服。就这样他们使出种种办法,也拿我父亲没有办法,他们在社会上散布说我父亲的嘴又臭又硬、钢嘴铁舌,软硬不吃,如同钢铁工厂。一传十,十传百,钢嘴铁舌的刘啓中,在社会上慢慢就流传开啦!
至于文革期间两派相斗谁对谁错,我能不妄加评论,历史已经作出了公正评判。经过一段时间的你争我斗,最终支派占居了上风,我父亲因受派性影响站错了队伍,于1970年带着我们全家离开部队,下放到官湖公社。我们全家下放到农村,在新华一大队第八生产队落户,我父亲被安排到官湖机械厂工作,从此过上了15年的农村生活。
从我刚记事时开始,父亲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位非常严肃、做事认真、口齿伶俐、特别注意外表形象的人。父亲在我心目中,始终都让我敬畏。听我奶和我母亲给我说,父亲一生出力都非常少,因为我奶奶非常疼爱我父亲,为什么这么说,就是因为我父亲非常听老的话,从不和老的顶嘴。在这里我多说一句,我父亲哥妹四人,我一个大爷一个叔父还有一个姑姑,说实在的我一生非常敬佩我父亲哥妹四个,他们在各自岗位上都取得了很好的成绩。我大爷刘啟湘在家务农,解放初期他在部队当兵任少校军衔,叔父刘啟和在法院工作,是刑庭庭长,姑姑刘爱珍在徐州市统战部任科长,他们特别让我最佩服的一点,就是他们哥妹四人的口舌,说出话来“字字入骨,口口掉毛”。
我小时听我奶奶说,我父亲上学非常聪明,他六年级没上就直接调升到初中,只因当时我们家贫穷,没有钱供我父亲上学,就因为学费的事,我奶奶和我父亲在家里打滚哭一天,奶奶给我讲后我终身难忘。我知道父亲从小就没有干过农家活,可是80年代,分田到户我家劳力少,父亲为了给我母亲减轻家庭负担,每一到农忙季节,我父亲都一马当先。在我记忆最深时,一次麦收季节,我父亲两手都磨出血泡,为了给母亲减轻负担,不埋怨一句,一天一夜坚持在麦地劳动,夜里是拔麦茬。当时我也很为父亲难过,没办法,此时我也无能为力,当时只能暗下决心,今后我一定要好好努力,好好学习找一个好的工作,为父母分忧解难。可以说我们姐弟四人,没有一个不怕父亲的。其实,父亲平时也不打骂我们。日常生活中,如果我们犯了错误,惹父亲很生气时,就让我们跪下反省。
在我们姐弟四人中,我父亲最疼爱的那就是我啦,因为我排行老三,我上面是两个姐姐,我是个男孩。我哇哇坠地时,父亲就倍加喜爱。听我母亲说,我小的时候,有一次两个姐姐抱我玩,只因她们争夺东西吃,一不小心把我掉在地上,我父亲知道后非常生气、大发雷霆,罚我两个姐姐跪了大半天呢。还有一件让我刻骨铭心的事,1986年秋天,我骑着单位摩托车送我表哥顾遵亚,当我们俩行走到邳苍公路往陈楼镇拐弯处时,迎面开来一辆手扶拖拉机与我开的摩托相撞,把我们表兄弟俩差一点撞到大桥下面的河水里。不知我父亲听谁说我出车祸了,吓得我父亲连夜骑自行车带着我母亲从运河回到家里,当父亲见到我后,又疼又气,眼含泪水叫我跪下反省。在我的记忆里,这是我第二次看见父亲流眼泪啊,第一次是给我奶奶送老殡。其实,我们姐弟四人都知道,父亲非常疼爱我们,只是我父亲从不表现在嘴上,却表现在行动上。父亲每次因公出差回家,都给我们带回漂亮的衣服,或者是好吃的食品,没有一次空手回家。
听母亲说,父亲刚从部队下放到官湖后,有一段时间思想情绪非常低落。我父亲是一位非常要强的人,一时思想情绪调整不过来,自己总是想不通所犯错误在哪里呢。而我父亲又是一位随遇而安的人,面对遇到的挫折,不长时间就自己调整过来,全身心投入到新的工作上。
我父亲对待工作认真的态度和出众的才华,在社会上得到了公认。当父亲在官湖机械厂工作1年多后,于1972年被政府重新借调使用,安排到官湖公社水利指挥部,从事公社境内的水利建设工作。我父亲从事水利工作是个门外汉,可是他有一股做事不认输的个性。为了尽快了解和熟悉水利业务知识,父亲每天晚上都加班学习水利方面的业务知识,遇到不明白的问题,第二天到单位就向职工不耻下问。在我父亲的努力下,官湖的水利建设工作有着突飞猛进的发展,取得很大成绩。1972年至1973年在全县水利建设评比中,官湖连年排名第一,得到县人民政府的嘉奖。我父亲在水利建设工作中成绩优秀,1974年,县政府领导又把他调到县水利指挥部,安排负责指挥部后勤科工作。从事邳苍分洪道的开挖以及邳苍公路主干道上刚河桥的重建时,我父亲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后勤保障做的好坏,是决定工程进度快慢的主要因素。每一次工程尚未开工之前,他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各项工作做细做实,不留漏洞和遗憾。水利指挥部后勤科全体工作人员,人人都认真配合工程建设,确保每次工程都能按施工标准要求圆满地完成任务。尤其是1976年冬徐洪河拓宽疏浚工程开工,邳、睢、铜三县出动民工20余万人,规定在一个半月时间里完成工程施工任务。为了保证工程进度,一个半月的时间里,我父亲没有回家一次,吃住在工地,后来听我父亲的同事说,因为操心过度,大病一场,高烧竟达39度。而我父亲硬是坚持着没有到医院住院。本次工程圆满结束后,我父亲的突出表现,受到县政府领导的肯定和表彰。
1976年底,文革“十年浩劫”结束,遭到迫害的逐一平反昭雪。1980年初,我父亲也得到平反,经过县组织部实地考察,得知我父亲思想觉悟高、工作能力强、文化知识出众,经过慎重研究决定,将我父亲安排到经济条件比较差的冶炼厂担任党委书记。那是想让我父亲充分发挥余热和聪明才智呢。父亲没有一点怨言,欣然接受,并向组织部领导保证,绝不辜负领导的信任。上任后,经过对该厂摸底调查,父亲得知这个厂不仅部分员工思想素质差,而且还负债累累,光是外欠债就达500多万。然而,困难没有吓倒我的父亲。我父亲发誓,不把这个厂落后面貌扭转过来绝不罢休。我父亲首先从抓职工思想素质开始。这个厂流传一句口头语是:“林子不大,洋鸟不少。”由此可见这个厂的人员思想复杂程度。
摸清厂里所存情况后,首先对厂领导层不称职干部进行调整,处理思想消极只拿工资不想出力的职工,还开除2名吃里扒外不干工作,在厂里造成不良影响的职工。某一天下午,被我父亲开除的有一位职工,因为他吃不下这口气,便带着八九个人到厂里围攻我父亲,说要给我父亲一点颜色看看,我父亲没有被眼前威胁所吓倒,却顶住各方面打击,不向歪门邪道屈服。
这个厂的主要供货渠道来自内蒙古和甘肃,只因多年来欠人家债务太多,供货单位便不给冶炼厂供货。我父亲带着领导班子部分成员几下内蒙和甘肃,屈下身子向供货商赔礼道歉,说明厂里存在困难,求得他们的谅解,可是供货商根本不理会,把他们拒之门外。我父亲就吃着自带的干粮,一整天坐在那个单位的门口等领导。真诚守信打动了供货商,终于同意继续和厂里合作。
两年时间,全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该厂的经济效益直线上升。1982年,邳县二轻局年终评比,冶炼厂荣获先进单位,从此甩掉了以往落后的帽子。直到1986年我父亲退到二线,该厂每年都是二轻局的先进单位。
只因不辞劳苦地工作,最终积劳成疾,我父亲于1988年查出肝癌,确诊为晚期。我所敬畏的老父亲于1988年10月永远离开了我们,我悲痛我思念,在我父亲离我而去的多少个日日夜夜,始终磨灭不去!
2017年5月24日凌晨4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