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秦岭趣话(随笔)
【夜钓】
有逸人云:钓者钓二,一钓其实,再钓其思。
秦岭腹地,是处,流水蜿蜒,积潭颇多,有缘常作钓客。
有一种鱼,乡人唤作“黄拉丁”,吾不知其类。钓上时,身体颤着,发“哇哇……”叫声,有鳍硬如钢铁,嘴扁有须,褐黄无鳞,粘滑如苔。
此物定是源远溯古,白日休憩,夜晚游食,踪无水之定方。
吾乃俗客,现天地间,不敢言富贵仕路,却好畎亩碧水,垂钓于青山溪畔。星稀月白,蛙声乱时,钓此物,以愉智。
初夏夜,抛了工作之苦烦,掮钓杆之于丹江河桥,倚石栏杆作钓者,渐入瞑瞑,忘清风入怀,摒啾唧虫鸣,心神耽于夜光漂之萤色,遂有七八条之惊喜。
月色、花香弥路,归来欣然!
置鱼桶于室外,想了明日之鱼羹香美,不觉入梦,新书掉于床地,寐寐然。
夜来有火车轰鸣如锣,惊了无梦之梦,欹枕倾听,便闻室外鱼之悚然惊水。惴惴然开门视之,一猫形如弓,箭一般渺于远暗处,动了楼道灯影。
翌日,笑说于诸工友,皆曰:猫之口福也!其间有一薄性老兄,矮而壮硕,髭须覆面,与吾交厚,笑而不言。
是夜,薄性老兄蜷伏于野猫踪所,诱之以鱼,棒杀之!
吾闻猫之凄声,一时竟不能自拟。猫求食裹腹,竟至失却性命;吾随波于物欲之浊流,以致丢其真、善、美,何其似也!
薄性老兄做红烧猫肉以让,吾不忍食!
【杏核】
今人食杏,唯妇人与孩童独爱其核之香美。味甘者,破核即食,白浆生津,清香满口;味苦者,清水拔之,入粥入茶,益肝补气尚在其次,就其白润如玉之形美,亦是世间养眼之珍物也。
山水美而居者贫苦,因其地无市之商贾气。吾工作之地深处秦岭,铁路攀高伏低。工作之余游于山野之村,识天财老人,耄耋者七十有余。土屋对饮,酣,自夸其每秋收入颇多,优于村人。吾问其业,曰:遍山多杏树,卖杏核所得。吾疑之,曰:村人皆如此,为何独老者优?
天财老人意甚自得,问:小子知畜食杏果否?不待吾答,自曰:村人不知!常忧杏果之腐,卖而不得其价。秋之季节,漫山杏果摇风而落,老朽养三牛骡二马一,放其南坡,杏果不计好坏皆爱食,屙之粪,耙而水洗箩过,得杏核净而白,贾之市,高价众抢之。
吾颌首,服其贼。
走,摇而晃,因醉。天财老人装杏核一袋送吾,视之颇大,知其意诚,吾不忍拒,挟而回。
年节,出之待客,忽思前因,欲收回换它,客笑而骂:吝!
吾无言。思今地沟油、注水肉等逐利而生之龌龊物,倒觉天财老人良善未泯也!
【芳红】
西京到南京,有宁西铁路过秦岭而连之,高架隧道,穿山越涧,其间有小站曰“砚山”,缀于岭南。
砚山站,四山环之,立于川道,唯南山最秀。山上有庙,曰“小荆土地庙”,庙下有学,曰“大荆乡中学”。吾识芳红,于其乡学也。
一日休假闲游,偶进大荆学苑,无人阻之。随心于幽处,见植花者大盆小盆养于门前,其一兰甚入眼,遂起窃意。拔盆,竟无底儿,兰植根园土。愤,吾拔余者,皆如是。一时惊然,觉盆花主人怪哉。哭笑不得,欲骂,身后有笑声起,回首张之,一灰衣长汉与吾对目。
问:客喜?
吾颔首递烟,掩吾囧,答:喜而欲窃!
灰衣长汉揎拳捋袖,态甚谨,铲土移兰出,招远处弟子附耳嘱密事。弟子离而回,怀形小青花盆一也,灰衣长汉接之,植兰于其内送吾,因喜其兰之美,不拒。走,问灰衣长汉名姓,曰:乡学书匠,芳红。视其磊落男子而取女儿名,吾窃笑之。
芳红痴花,亦好花鼓戏文,常聚三五性情者游唱于市、村。识而为友,吾随之学唱,乐而忘返。吾常忧路外安全宣传不得其法,芳红谏曰:何不编其内容成花鼓戏文广而唱之?吾恍然悟,听之法,效甚优!
芳红性率,吾友之久,亦受今之穿越剧蛊,常疑其逸自魏晋之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