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千里马(杂文)
当今有一匹马,它每天能跑八百里,自称千里马。
它来到这里时,没有一个伯乐愿意给它一石的食料,让它跑八百里。为了生存,它在马凯山那里拿三斗的食料,跑三百里;在朱曹士那里拿三斗的食料,跑三百里;再在牛事吾那里拿三斗的食料,跑三百里。市场就这个价,跑三百里,拿三斗食料的报酬。它每天总算拿到了差不多一石的食料,勉强解决温饱问题,只是每天要跑九百里,略超出了它承受范围。
在三个雇主之间奔走,日子过得忙碌不堪。每次看到电视上赛马会那些干净漂亮的马在赛场奔跑时,它都无限地羡慕,赛马场上的马跑一场就可以得到一千石的食料,当今世界的收入差距真是大啊。渐渐地它感觉有点累,变得老油条了,它在马凯山那里拿三斗的食料,只跑二百五十里;同样在朱曹士、牛事吾那里各拿了三斗的食料,分别为他们跑了二百五十里。即使如此,它心里也轻松不起来。
后来它再算了算,不对啊,每天在马凯山那里跑了二百五十里后,到朱曹士的路程有五十里,跑了朱曹士的二百五十里后再到牛事吾的路程同样有五十里,一天何止跑七百五十里,一天跑的路程等于250+50+250+50+250里,再加上往返的五十里路程,一天实际跑了九百里。算准了这些数后,它更加老油条了,在马凯山、朱曹士、牛事吾那里各拿了三斗的食料,分别跑了二百里。
这样,它每天省了些气力来观察哪里有更多更好的食料值得它去跑。可是,这时候,马凯山、朱曹士、牛事吾都发现了问题。
马凯山是个精明的商人,他在一堆账本里抬头打量了它一下,拿出算盘辟里叭啦地打了一通后,得出最优选的方案。他不想拿出太多的食料,更不想失去这匹能跑的好马,因为每招一匹新马都花他不少精力去培训,且新马往往干不好事情,跑到别的路上去。他心痛了一下,半石食料跑四百里,你干不干?它想了想,干。
朱曹士是个重感情的老头,他把老花眼镜滑到鼻尖,仔细端详着它,它没有一丝开玩笑的表情,他想,它在这里跑了这么久,之所以做出这些事情来,肯定是有缘故的。他说,都是我不好,也该给你加加工资了,每天半石食料,你给我跑够三百里,怎么样?它掷地有声地回答,你给我半石食料的话,我给你跑够四百里。
牛事吾是个按规则办事的家伙,他看都没看它一眼,扣下当天及以往欠发给它的食料,把它开除了。它气冲冲地找他理论,他大骂它吃里扒外、没有一点职业道德、不知羞耻、完完全全畜生一头,叫它马上滚。它火了,扬言要到马会去告他。它找到马厩里的其它马,鼓动它们罢工暴动,踏翻牛事吾的马厩。但马厩里的马大多沉默不语,一些马甚至讪笑起来,我们做马的就该老老实实地跑,这又何必?它长啸一声,绝尘而去,离开了牛事吾。当然也没有去马会找曾到仁来主持公道,它不相信这些组织,这些组织与相关部门沆瀣一气,只不过加重剥削马而已,这世界已无太多的公道可言。
它依然马不停蹄,奔跑在马凯山和朱曹士之间,牛事吾那里是万万不能去。此后它遇上了不少像牛事吾那样的人,愿意出半石食料让它跑四百里甚至只要它跑三百里,它想都不想就拒绝了。现在它每天拿到了一石的食料,要跑400+50+400里,再加上往返的路程,一天实际还是跑了九百里。但它心中有个梦想,梦想着自己在赛马场上奔跑,为了这个梦想,它每天都要求自己多跑五十里,去寻找出路。
有梦想的日子虽然依然忙碌却很充实。有一天傍晚,它出去寻找梦想了。在一条花瓣没过马蹄的小径,它邂逅了一匹雌马,阳光如碎银撒落在雌马身上,轻风徐徐吹过,它心中荡起了层层涟漪,勇敢地走上前,向雌马求爱。雌马为它的大胆真诚所动,接受了它的请求。它们耳鬓厮磨,相处甚欢。
为了能够和雌马在一起,让雌马过上好生活,它决定辞去马凯山、朱曹士的工作。
马凯山知道它迟早是来辞职的,只是想不到它辞职得太早了,他虽然不想一匹能干的马离去,但他更不愿支付太多的食料,很快他贴出了招马的广告。它离开了马凯山。
朱曹士对于它的辞职大吃一惊,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走呢,这样吧,我每天给你六斗的食料……没等他说完,它说,我是真的要走了,保重……朱曹士追出门去,送了它十石食料,依依不舍地流了两行眼泪,看着它消失在路的尽头……
辞职后,伯乐主动找上门来,出价一石食料让它跑八百里。如果在遇到雌马之前,它会满心欢喜一口应承下来,可它现在有了同伴,一石食料哪里够两匹马食用?它把自己的身价标到了两石食料跑八百里,伯乐心想这匹马真是疯了,劝了良久,最后摇摇头走了。伯乐走的时候说,如果它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去找他。
伯乐走后,食料只出不进,日子过得愈发困难,朱曹士送的那十石食料能维持的时日不多。它每天省吃俭用,看着雌马跟着受罪,一度迟疑不定,是否去找那个伯乐?每次从马才市场空手回来,看着雌马依然欢喜地迎接自己,它自责不已。
凭着以往每天多跑五十里路寻找出路的经历,它终于找到新的东家,到马戏团去表演,表演一场,有十石的收入。它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勤学苦练,跳火圈、走刀口等有难度的动作都不在话下,表演这些高难度的节目,有几十石的收入。苦日子终于过去了。
它还向好来乌的某个明星学习,跳火圈时有意无意地引火烧身、走刀口时欲跌不跌地迈下马蹄……渐渐地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诙谐风格,逗得观众哈哈大笑。它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各个马戏团主动邀请它去表演。它成了明星,它的方方面面成了各大马媒争相报导的焦点。
它很庆幸自己的选择,虽然现在它每天跑不到一百里,每晚都还是站着睡觉,常常像小丑一样在舞台上做着撅屁股、卖萌这些它都觉得都不好意思的动作,和那个赛马场的梦想有些距离,它还是知足了。它觉得这个社会处处充满着美好,它开始按揭付款购买属于自己的马厩。那段时光它们很快乐,常到那条落满花瓣的小径去散步。它还时常拿出食料去资助那些像它当初一样落魄的马。
好景不长,有一次表演它太大意了,摔得不轻,据兽医说腿骨粉碎需要开刀。雌马心急如焚,把所有积蓄都拿出来救它,它在医院躺了半年,虽然腿脚保住了,但再也没有以前那样灵活那样有劲了。那段时间里它的心情一片灰暗,天仿佛塌了,马失蹄尤如失去了生命,它一度想到过死亡,只是放不下一路陪伴的雌马。雌马默默地陪着它,悄悄地流着眼泪。
它再也不能去马戏团,再也不能跑八百里,再也不自称千里马。只有朱曹士愿意收留它,它满脸愧疚地回到了朱曹士那里,朱曹士如同慈父一般给它讲伯乐相马的遥远传说和做马的许多道理,我们做马的就该老老实实地跑怎么可以去马戏团跳火圈呢……现在它每天只能跑一百里,雌马每天跑三百里有时会自己主动加班再多跑一百里,朱曹士每天给它们八斗的食料。
马会了解到它的情况后,决定对它进行资助,它拒绝了。曾到仁亲自出马,如果不争取到这个典型,此后怎么宣传马会的形象?曾到仁拜访了朱曹士,让朱曹士帮忙说服它,朱曹士苦口婆心地跟它说了一堆话……在马媒记者的包围和镁光灯的闪耀下,它接受了曾到仁颁发给他的资助——马会每个月资助它一石食料,没有人知道,那一刻它眼中饱含着泪水。
它每天吃不到半石的食料,就对着雌马说饱了,而雌马的食量也不到半石。有时候它想,假如我是伯乐会怎么样呢,假如我不是匹千里马会怎么样呢?而那个赛马场的梦想越来越远,它已经很少去想曾经有过这么一个梦想。每天傍晚劳累后回来,它们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的马厩,当然每天晚上都是站着睡觉,雌马紧挨着它,它内心一阵阵说不出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