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进入深秋，天气有些微凉。城南街的劳保店里，生意惨淡。早已过了正午时分，王二嫂也没心思吃午饭。坐在店里，发呆地看着门外匆匆过往的车辆和行人。心想：天马上要冷了，自己的小店也应该补些秋冬季的货物了。可怎么补呢？补多少呢？补多了卖不动；补少了，怕不够卖。王二嫂心里明白，自己小店的收入只能维持日常生活，不能想得太高，要不她也不会让在家打理小店的老公出去开出租车。因为，除了过日子，还要供孩子读书，还有大事小情需要打理，只靠这个小店显然是捉襟见肘。
　　 “老板，你好！”一个身材不高，胖墩墩的男子一股风似地吹进来，把陷入沉思的王二嫂吓了一跳，“你这有没有军大衣？我们想要点。”
　　 “军大衣？哦，有啊，要哪种？”进来的人外地口音很重，王二嫂还是听得懂他的意思。这几年王二嫂和外面打交道的人也不少，一般听语音她就大概能猜到是哪的人。她起身从货架后面拿出几件不同款式的军大衣：有85式、87式、90式样的草绿色棉军大衣，把它摊在柜台上。“你看看吧，我们这都是正宗的新疆原棉产品，专业厂家生产的。”
　　 “噢，不错。我们想多要点，价格上是不是应该便宜点呀？”男子环视了一下四周，游离的眼神盯在了王二嫂的脸上，与王二嫂的目光来了个碰撞。
　　 “能便宜，要得多可以享受批发价。”王二嫂觉得这人挺有意思，便宜，便宜多少算便宜呢？你又没问价，我再便宜给你，你也会嫌贵吧。
　　 “要是价格合理，我们准备要五百件。”
　　 “五——百——件！”王二嫂被这数字一惊，浑身的细胞立马活跃起来。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打着五个手指的手势问道：“你真的要五——百——件？我听口音你好像不是本地人呐？干啥要这么多？”
　　 “真的要五百件，五百件恐怕还不够呢，我们是铁路施工队的。现在你们城北不是在修高铁吗？我们是刚从外地派来施工的。”
　　 王二嫂最近是听老公说城北要修高速铁路，但没想来得这么快，难道工程队都开过来了？真是天赐良机。可不能让这客户跑了，一定要留住。这笔生意必须抓住，检验自己能力的时候到了。她笑着搬过来一把椅子，掸了一下椅子上的坐垫，又倒了杯热水，恭恭敬敬地递给进来的男子。
　　 “大哥，一切好说。你只要拿我家的货，我包你满意。你可以满大街打听去，我给你的货，要是比别人家贵一分钱，我白送你。我家的货全是正品，新疆原棉，没有垃圾棉。布料也是军工面料，生产也是军工质量。”
　　 “那多少钱给我们呢？”
　　 “九十块怎样？给老妹挣个路费钱。这笔生意不挣钱，就当交你这个朋友了。”
　　 “别，别九十块了。老板，都不容易，干脆整数一百得了。”
　　 “一百！”王二嫂糊涂了，凡是买货的都要便宜，今个怎么遇上个添价的主啊。难道这人有病？她傻傻地仔细观望着这个要货的矮胖男子。
　　 男子小心翼翼地凑近王二嫂，低声说道：“就一百，到开票的时候，你再给我多开点。反正都是公家的事，不得白不得。”说着嘴角露出一丝奸笑，眸子里也泛出一种色眯眯的表情。
　　 “那好，只要大哥需要，当妹妹的愿意配合。什么时候要货，选哪一种，都要多大号的，你告诉我，我准时把货给你备好。”
　　 “当然是越快越好啊，就要这最新的90款式吧。我们的先遣人员已经上来了，过几天大部队就到了。天气越来越冷，我们得有备无患呐。现在这鬼天气说变就变，我们是几班倒昼夜不停工作的，要是赶上晚班的话，没有御寒的衣服怎么行啊。”
　　 “好，既然大哥这么说，我一定保证按时交货。我们先签份协议吧，只要大哥说哪天要，你就哪天来提货吧，我指定误不了你。”王二嫂说到这，故意不好意思地说：“唉，你看大哥，我们这小店也是小本经营，你是不是得先给我们交点定金呐？要不我们也为难。每次我们去提货，都得提前把货款给人家打过去，差一分钱也不好使。”
　　 “哎呀，钱的事好说。先给你拿两万现金，协议签好，我马上去银行给你去取。”
　　 “好，真爽快，大哥一看就是办事的人。”王二嫂本想为了事情办得稳妥，让男子适当的预付点定金，没想到他很顺利的就答应了，而且还要交百分之四十的款，这是王二嫂说什么也想不到的。此刻，她放松了心里所有的戒心和怀疑。心想，今天真的是肥猪拱门，财从天降啊。
　　 王二嫂和矮胖男子签好协议，彼此会心地笑了。男子将协议塞进夹包里，绘声绘色地说：“今天我能和你王老板合作，真是缘分呐。这个项目是三年工程，希望以后王老板继续支持我们呐。以后我会常来常往的，到时候别烦就行。
　　 “没问题，大哥放心。以后有事没事的，希望大哥都来这坐坐，喝喝茶聊聊天。人在他乡不容易呀。”
　　 “说得是呀，那以后我就不外道喽。”男子看了下手腕上的手表：“时间不早了，我得去取钱。这样吧，我还有事，你跟我到银行拿钱吧，我就不过来了。”
　　 “哦，既然你不过来，我只好跟你去了。店里只有我一个人，跟你去的话，我只能先关门谢客了。”
　　 二
　　 日影西斜，秋风飒飒。王二嫂关好店门，打车拉着矮胖男子，转弯来到离辽原宾馆不远的农业银行。王二嫂下车，抬脚刚要往自助银行里迈腿，打着电话还未下车的矮胖男子便大声地把她叫住了。
　　 “王老板呐，不好意思了。来个朋友，在辽原等我呢，事挺急的。我们去一下回来再取钱吧，好吗？也用不了几分钟。”
　　 王二嫂心里虽不痛快，也不好说什么。反正就几分钟，也没什么，谁还不许临时有点什么事情呢。再说ATM机前要是再排队，耽误人家的大事也不好。
　　 辽原，在王二嫂居住的城区里，算是比较有名气的宾馆了。她随男子走进去，一个身着黑色纽襻衣服，秃顶，下颌留着长长胡须的长者，正坐在大堂里的沙发上等候。矮胖男子和他见面后，两个人热情地拥抱寒暄，好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王二嫂注视着两人，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矮胖男子没有向她介绍来者的身份，她只能默默地旁观。尔后，又跟着他们走进电梯，来到514房间。
　　 辽原在王二嫂来说，是最熟悉的地方了，不过还是第一次进来。以前，她都是打门口路过。走进房间，屋里的设施还真的挺讲究。白白的床单，软软的地毯，四壁装修典雅，洗手间映出诱惑的灯光。圆圆的小茶几旁，两把藤椅上正落坐着两个以前不曾相识，眼下却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男子。王二嫂拘谨地坐在床角，细听着两人的谈话。
　　 长者说：“你一大早就催我过来，我开车就开了几个小时，你可别让我白跑啊。快说吧，你的货在哪呢？我看看，最近我的古董店正没生意做呢。”
　　 矮胖男子说：“哪能让你白跑呢，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淘到的宝贝当然首先要给你的呀。”说着，矮胖男子起身从衣柜里拎出一个皮包，打开后在里面取出一个包得左三层右五层的一包东西。敞开后，原来是几块落桌嗡嗡直响的银元。
　　 王二嫂看到一愣，欲言又止。那叫现大洋，王二嫂知道，早年爷爷在世的时候给过她两块，现在家里还当传家宝留着呢。
　　 “这不是袁大头吗，品相还是蛮好的。”长者拿起其中的一块银元，手掂量一下。用嘴一吹，放耳边听听，“你还有多少？都是哪年的？价格如何？行的话，我都包了。”
　　 “三年、八年、九年、十年都有，价格三百一块，一共是五百多块。”
　　 “那么多，不是吹牛吧，现在世面上像这种东西越来越少了，多少人都淘不到。这是当今收藏界最能拔高的藏品了，既有文物价值，又有收藏价值。是真正的真金白银硬头货呀。你怎么会有那么多，不可信。”
　　 “不管你信不信，也甭管我是怎么来的，你如果要，我就给你拿来。不要，我卖给别人。”矮胖男子略显不高兴的样子，翘起二郎腿，拿起手机要拨电话，被长者赶忙拦住。
　　 “别别别，兄弟，一切好说。只要你真有那么多，我全要。价格我也不和你讲了，三百就三百。现在你手上有几块我先拿着，然后我出去找本市的一个老藏友拿钱去。来得匆忙，没带那么多钱。说话算话，一言为定。”
　　 矮胖男子傲慢地一拍桌子：“暂时就这四块样品，一个年份一块。要就掏钱，共一千二百元一分不少。别的，你要的话半小时到货。”
　　 “好嘞，这个钱我先付给你，别的我也全包，一言为定。”长者毕恭毕敬地将一千二百元现金，如数交到矮胖男子手上，转身张罗钱去了。
　　 老者一出屋，王二嫂立马张开忍耐得简直都要爆炸的嘴唇，朝矮胖男子说道：“哎呀，大哥！这东西现在真的值那么多钱吗？你是怎么弄到那么多现大洋的呀？这下你不是要发财了吗？
　　 “嘘——”矮胖男子做了个不许声张的手势。慢慢靠近王二嫂“别声张，告诉你句实话吧，这是我们施工队前几天在城北干活的时候，掘土机挖出来的。怕让外边人知道，现眼下正保管在我们队长手里。我想悄悄给它买下来，转手卖给这个古董商人。可我现在钱不够，你要想做，我俩合伙，这是包赚不赔的生意呀。千载难逢，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呀。”
　　 “我可做不了，我没那么多钱呐。那么值钱的东西我怎么买得起，砸锅卖铁也不够啊。”
　　 “不贵，我们买就给他一百元一块。队长着急出手，怕夜长梦多。我们转手就可以卖三百一块。一块银元可赚二百元的利润。五百块能赚多少？要是能在里面再挑出块绝品，就是几百万的价值。机会难得，这是小学生都懂得的道理呀。”
　　 “甭说绝品，五百块就是十万利润，哪有这么容易的生意呀。我做不了，没那福分。你还是自己做吧，这好事有点太吓人了。”
　　 “切，真没出息，送到嘴边的肥肉都不敢吃，你还做什么生意。不是大好事，我能告诉你吗？这手来那手去的生意你不做，这辈子你都别想发财。再说，我们在这也不是今天来明天走的。一呆就是三年，我怎么的也不会忽悠你呀。我真的是钱不够，要是有钱我谁也不找，谁怕钱咬手啊。想好，你到底做不做？不做我找别人了。要做你就拿三万，剩下的我出。也就是一会的功夫钱就回来了，有什么犹豫的呀。”
　　 “好，我做。家里正好有三万块钱准备上货的，那是我的全部家底呀。”王二嫂狠狠心，一跺脚，终于拿定了主意。此刻，她似乎看见了眼前漫天飞舞的钞票在向她飞来。读书的女儿，开出租的老公也同时嬉笑着扑向她。
　　 “嗯，这就对了。现在我们俩分头去取钱，钱取回来，我立即打电话让队长把货赶紧送过来。然后通知那个古董商人过来成交。你记住，千万不要声张，以免别人知道，弄砸我们这笔大生意。”
　　 王二嫂答应着，迅速跑下楼回家取钱。她由犹豫到果断决定，也是经过一番激烈斗争的。她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她也更知道孩子读书，找工作，租店铺等等都需要钱。可那个矮胖男子来这里施工要干三年，他又在自己的店里订购了那么多件的棉大衣，相信他不会糊弄她。再者说，这笔生意完全在自己眼皮地下完成，倒来倒去的一会本利全清。应该算是一次绝好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好商机。
　　 三
　　 待王二嫂取钱回来，矮胖男子已经早早地在房间里等她了。茶几上摆着矮个男子的两万多块钱，王二嫂的三万块钱。矮胖男子开始分别给工程队队长和古董商人打电话。工程队队长说马上派人把货送过来，古董商人也说现在正和朋友喝酒，晚上准时过来取货，货款已经全部备好了。
　　 大约过了半小时，工程队队长真的派人把货送来了。矮胖男子和王二嫂数数，一共五百一十四快银元，白花花的一大袋子。送货的人拿钱刚走，矮胖男子就兴奋地一把将王二嫂抱住：“王老板，今天你是双喜临门，得感谢我不？”
　　 矮胖男子的这一举动，令王二嫂非常惊讶。这辈子除了自己的男人，还没有哪个异性敢如此近距离地亲近她。她本能地想躲开，矮胖男子却抱得很紧，无法挣脱。考虑到眼前的处境，她没有过份挣扎。淡淡地问：“你说的双喜临门，是怎么一回事呀？”
　　 “这还不明摆着吗？今天你的劳保店，钓到了我这条大鱼，一笔订了五百件棉大衣。现在我们又一起合作，做成一把不费吹灰之力的古董大生意。晚上，等那个古董商人把钱给我们，我马上把这次你赚的，还有那个棉大衣的订金，全都给你。你算算今天你净赚了多少钱？算好没？算好，你就应该知道怎样感谢我了！”
　　 说起这些，王二嫂真是从心眼里有点感激这个以前不曾相识的矮胖男子了。平时觉得赚钱特难，谁知：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想到这里，王二嫂怯生生地说：“谢谢大哥，妹妹不会忘记你的，好了松开吧，还要给妹妹勒死咋的。”
　　 矮胖男子眼睛红红的，并没有罢手的意思，而是将王二嫂抱得更紧，并摁倒在床上。转瞬间，矮胖男子呼吸越来越粗，声音越来越大。王二嫂明显感觉到，矮胖男子的身体在发生变化。她使劲地想推开他，可双手无缚鸡之力。矮胖男子开始吻她，由上到下，左右逢源。接着撕开她的衣扣，体型裤也正急速下滑。王二嫂想大喊，可她又一想，忙活半天了，这笔生意款一分钱还没有到位，真的伤不起身上压着的矮胖男子，在他身上压着的那可是全家的赌注啊。她只能忍，含着眼泪忍，因此，她不得不半推半就地……。
　　 天黑了，风打着辽原宾馆的窗户，牛叫似的地吼着。外面下雨了，一股寒气袭来，王二嫂不由得打个寒颤。老公打来电话问店里怎么关门了，她不得不撒谎说给人送货，马上就回去了。矮胖男子满足完就出去了，说去楼下迎迎那个古董商人上楼，随便买点吃的。矮胖男子让她在屋里等着，守着那等待发财的银元宝贝。时间过了好久，也不见矮胖男子回来。老公来电话催了几次问她在哪，她一直都不敢说出。她等得真的有些不耐烦了，翻出手机里存下的矮胖男子的电话号码，拨了几次可总是关机。此刻，王二嫂似乎恍然大悟。一个惊雷炸响，震碎了她祈盼的美梦。王二嫂，刹那间整个人都崩溃了。她哭、她闹、打滚、撞墙、拼命地喊叫。回应的，只有室外的凉风、冷雨、闪电、雷鸣。
　　 不大工夫，只听辽原宾馆院内的停车场上，一个保安在雨中拼命地呼喊：有人跳楼了！有人跳楼了！快救命啊！快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