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2011的高考还有四十多天。
　　 一天晚上,我一如既往地拿着复习资料在房东家二楼的一方小院里背读，借着明亮的灯光知识点像武侠小说里的内功秘籍一样，被无形的力量输送到我的脑子里。读书，就应该有点武痴的精神。我虽算不上“武痴”，但是学习的趣味常常使我废寝忘食却是真的。我的斜对面有一间和我的屋子同样大小的房子，夜夜亮着和照在我书上一样明亮的灯光，或许他也在苦练这“武功秘籍”。时间已近凌晨，高远漆黑的天空中漏下来几滴黄豆一般大的雨点，下雨了。这样的几滴雨不足以让我弃书归屋，我深知闷热矮小的空间里思维也会受缚，会影响我的背书状态。再者，下几滴雨倒觉得很凉快，即使不读书，纳些凉也是夏夜里很享受的一件事情，不至于躲在屋子里让心情变得烦躁。
　　 然而天不遂人愿，一声惊雷过后，无数的雨点从天而降，像密密麻麻的子弹，就如同天兵天将们拿着冲锋枪站在漆黑云端向地面扫射。我为躲避这枪林弹雨，被迫屈身在近处的廊檐下，怀抱着书，在暴雨里，在电闪雷鸣的夜里，在充满雨水的天地间的我倒是有了些赶考途中的秀才的样子。我欣赏着这诗意浓浓的雨，转而仿佛摇身一变又成了诗人，但遗憾的是我不会作诗，真是“眼前有景道不得”，李白或许是谦虚了，而我是真不会。面对茫茫黑夜，雨点泛起银色的光亮，我身后的那间屋子的窗户打开了。我转身想看看，和我一样灯光亮到后半夜的兄弟是何等模样，没想我看到的是一个圆圆的脸，留着短发的女孩。她两只手撑着下巴，隔着我看着夜雨。也许这雨对于她也有着某种寓意，不然不会看得这般专注。而我在这样的梦似的环境里只需望她一眼，足矣！
　　 慢慢地，我眼前雨中的光亮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与我心里完全一样的身影。她出来了，站在我身后的廊檐下，我没想刻意去看她，但是我已经转过身子面对着她。
　　 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猜测中奋发图强的少年竟是如此相貌的姑娘，且是头一次见面。笑盈盈的眼睛，大方美丽，有点像神秘的月亮，虽然雨夜没有月亮，但在我心里已经升起。之前要是说蒜头鼻在文字里见过，那么这次我才知道，文字只是对它的一个简单说明。而最让人怦然心动其实是她让人感觉自卑的嘴，加之她轻轻一笑的时候生出的一双浅浅的酒窝，更是美的迷人。
　　 我看着她，比看《蒙娜丽莎》画像还要入神。
　　 “牧郎！”她竟然能叫出我的小名，不过这不奇怪，因为我朋友来我这里经常叫。
　　 我笑而不语。
　　 “我听说你琴棋书画都会，是不是啊？”她有点惊奇。
　　 “我只会谈情！”我语气诚恳，但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脸上笑得灿烂。她也被逗乐了。
　　 “雨这么大，你怎么不去屋子里啊？”她似问非问。
　　 “外面多凉快啊，屋子里太闷了。好不容易等到一场雨，不欣赏欣赏多可惜。”
　　 她咯咯咯的笑着。
　　 我们隔着一道廊檐，就这么一问一答的说着，没有核心，没有目的，也没有思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雨住了，天空吹着轻轻的风，带着丝丝清冷。直到两点多，我们彼此道了个“晚安”。我回到屋子里，裤子已经被溅起来的雨水湿到了腰际，我不想换掉，不想脱掉。我在凳子上坐了一阵，不自觉的看看窗外她那里亮着的灯光，心里又生起一股喜悦。
　　 那夜，我失眠了！
　　 从那夜起，我们相识了！
　　 之后我们有时候会一起做饭，一起做题，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偶尔背着吉他去山坡上我唱歌，她采花，像童话一样。
　　 那时候我们每周五回家，周日下午去学校上完自习。每到周日下午我总会站在那个公交站牌旁边等她，如果有事情走的迟，她会来我家门口害羞地喊“牧郎”。邻居听得好笑，经常调侃我：“你这念书恋爱两不误啊！”
　　 我的回答是哈哈一笑：“不然念书干啥呢！？”而她总是低头红了脸。
　　 夏天，月中的夜色是美丽的，因为洁白如玉盘的月亮，一泻千里的月光，草地上的虫鸣和星星点点的野花。西北的槐花总是开得迟一些，却比其它地方的更芳香。纯白的槐花香甜的味道在夜里四溢，月光似乎都被这味道熏染的散发出淡淡清香。我们在山坡上，在槐树下面吹着清风。吉他的声音随着风飘在清澈的夜空里，我唱起那首《花房姑娘》。她躺在我身边软绵绵的草地上，头上戴着我用槐花和藤蔓编织的花环，闭着眼睛，酒窝里盛满了月光。我咬断歌声，一口果断地亲在她像槐花香甜的嘴上，那一瞬间我仿佛置身梦境，却又深知是情不自禁。她在我的背上拍了一巴掌，我以为这是她对我无礼的警告，没想她坐起身来低头靠在了我的肩上，双手轻轻抱住我抚吉他的胳膊。就在这一瞬间我觉得世界就只有我们坐着的那一片草地那么大，世界上也只有两个人，就是我和她。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我背着她，她背着我的吉他。她的脸贴在我的肩上，静默无语，我像背着整个世界，也像背着一个梦想。月亮高悬，月光散在山路上，我背着她踩着月光前行，如同趟着一条没有彼岸的河流。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的日记里记载了无数动人的诗句，我变成了她的诗人。在其他同学备考的紧张时间里，我把生活咀嚼成了浪漫的情书，以至于似乎都忘记了高考为何物。
　　 有一天，她问我：“我们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我说：“不知道。”
　　 她抿了下嘴：“就是考不上大学，我们报一算一般的学校一起上好不好？”
　　 我说：“嗯，可以！”说着勾了一下她小小的鼻子。她脸上无限的温柔。
　　 时间有点像调皮的孩子，谁逗他他就跟谁急，谁都不逗他的时候他又来逗你。你不能不理又不能当真，让你生气，却又不知气从何来。逗完你转眼间他就跑了，而你却在空虚里不知所措。
　　 离高考还有十三天，学校已经放假了。我焦急了起来，可是一筹莫展。在当天下午我沿着河堤走着，想一个人理一理思绪，静下心来看看书，但是她的笑容在我的脑海里像花儿一样盛开着，让我放不下，静不了。当我走在一家奶茶店的时候，她和一个男孩子坐在一起磕着瓜子，有说有笑，显得很暧昧。那男孩子几次想靠近她，她都半推半就。我看得怒火中烧，真的想将那男孩碎尸万段。不由地冲进奶茶店疯狂地扯住他猛打，他显然没有意料会出现这种状况，他挨了几个重拳后，鼻子下面已经全是血。他也来气了竟然还手打我，我更是怒发冲冠，一把拽起一条凳子狠狠地朝他的头砸了好多下。在场的人都吓呆了，都躲在墙角一动不动。这时，奶茶店老板跑进来一把抱住我说：“好了，好了，有什么事儿咱晚上解决。你先消消气。”这老板之前和我差点打了一架，但是后来不仅没打起，反而莫名其妙地成了朋友。之后不管有事没事老喜欢找我，或喝酒，或打架，或包夜，或玩吉他，或借书，或一起画画。这家伙除了打架玩命之外也是有几分才气的。他爸和他的几个叔叔都是我们县里有权有势的人，因此他的名声也很大，不过他的名声是打架打出来的。其他人打架看见警察都会撒腿跑掉，他打架打不过瘾是不会走的，就是警察也怕他几分，这种怕是怕他家的势力。有几次打架他都被警察抓上了警车，还装模作样的戴上了手铐。可一到车上警察都低头哈腰，不仅去了手铐，还得给他把烟点上，并且问他想去哪？以便把这位爷送到位。
　　 在他的阻拦下我停了手，之前的那股怒气专而成为恶心。看着她的脸我兀然觉得恶心到了极点，想吐都没办法吐。
　　 “怎么回事儿？”那老板问我。
　　 “没事儿。”我怒气未消。
　　 “坐下喝点东西吧！”他拉我到其它座位上，让服务员端上来两杯咖啡。
　　 这时，那个男孩捂着流血的头走出了奶茶店，她站在我身后欲言又止。我不想多看她一眼，因为恶心。
　　 这样坐到了天黑，他大概了解了我的情况，见我不想理她，他便找她说了许多我的好话，让她主动向我说明情况。她没有任何反应。
　　 那晚，我没回宿舍，和那个朋友从奶茶店出来又找了几个同学喝了半晚上酒，然后在网吧过了一夜。第二天蓬头垢面回了宿舍。我刚睡下，她进来站在床头半天没说话，直到我瞪了她一眼，她才出声说：“请你相信我。”
　　 我的回答简单明了：“滚！”我蒙头睡了，她几时出去我自然是不知道的。
　　 我期待着高考，希望它赶紧结束。好让我离开这里，忘记这些让人恶心的事情。于是我到处借宿，有时候也睡网吧。高考前一天也是在网吧度过的。第二天，其他同学都打扮的光鲜亮丽，在亲友的陪同下走进校园，奔赴考场。而我妈妈压根就没找到我人在哪儿。我满身都是浓浓的网吧里的烟味，衣服皱皱巴巴的，而且脏的严重，我在进校园的时候被保安拦住，经过一番认真的盘查之后才肯放我进去。周围所有人都无不差异地看着我，我没有看任何人，耷拉着脑袋进了考场。考场里有我的同班同学，他们看到我的表情和校门口那群人的无二。一个同学伸着脖子想喊我，但没发出声音。
　　 开考了，我刚刚写完名字就感觉一阵头晕。长时间的熬夜使我看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就犯恶心。一不小心便睡去了，待好心的老师叫醒我时，考试还有三十分钟就结束了。无奈之下草草写了一篇作文便掷笔离去，只听见监考老师一声“这孩子心真大”的感叹。一堂过后其他的科目已无心再考，可是深感愧对父母，从而应付完其它三门。当我考完最后一堂出校门的时候，看见她竟然和我妈妈站在一起等着我。那一刻，我的心颤抖了，眼泪夺眶而出，一转身跑进树林子里，扶着一棵树哭了出来。
　　 那晚我回到了快要陌生了的宿舍，她的东西在我的房子里依然摆放的整齐有序。我突然又想她了，强烈地想她。她告诉了我妈妈一切，我妈妈没有对我失望，她回去了。我似乎轻松了很多，在宿舍躺着想着从那晚开始我们之间的一切事情。就在我深思的时候，我那个朋友来了。他告诉我她这几天一直哭，一直让我们找你。那天的那个男孩子是她初中同学，一直在追她，可是她没答应……末了，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她对你用情很深啊！珍惜吧！！”
　　 高考成绩出来之后，她报了志愿，而我去了深圳。当时我没感觉到什么，走就走吧！但是在她走的那天，她用她爸爸的手机给我打电话：“牧郎，我要走了，今年你去复读吧，阿姨已经给你报名了！”我知道是她让我妈妈给我报的名，我如鲠在喉，无言以对。她又说：“你学习本来就好，相信你明年能考个好大学的！”她哽咽了，我突然好想见她，很想。但是人隔天涯，纵是爱的彻骨，也终是一个人的哑剧。
　　 现在我提笔写下这段疼痛的记忆，如写下一篇祭文，来祭奠我那段难以忘怀的时光和那场扯淡的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