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艾吾国午淑芬这老两口都是退休教师，平日里遛遛早打打拳跑跑步看看书写写字唱唱歌什么的，他们生活得其乐融融。
　　 这一天晚上，艾吾国正写着毛笔字，午淑芬正看着电视节目呢。客厅里，这茶几旁的电话铃就响起来了。艾吾国在书房里啊，午淑芬在厅里啊。自然是午淑芬接电话了。“你好，哪位啊？”
　　 对方说：“请问，请问，这是特级教师艾吾国家吗？”
　　 午淑芬说：“是的，请问，你是哪位啊？找艾吾国有什么事啊？”
　　 对方回答说：“请问啊，你是艾老师的妻子午淑芬吗？午淑芬啊，你还没死啊？你怎么还活着啊？”
　　 午淑芬心里一惊，问道：“你是谁啊？你怎么这么说话啊？啊？你到底是谁？你要干什么啊？”
　　 对方说：“我是谁不要紧的，我告诉你啊，我心里一直装着艾吾国艾老师，我原本就是一心一意的要跟他结婚过一辈子的。可是就是因为有了你啊，有了你啊，我这才流落海外，苦思苦想着我的心上人艾吾国艾老师啊，想我的心上人已经七十有三了吧？你也七十三了吧？你怎么还没死啊？我就奇了怪了，我一直等着你死去，我好跟艾吾国艾老师完婚啊，这样吧，我给你出个主意啊，你现在就一头撞在你家墙上，快死了得了，你快成全了我和艾吾国艾老师吧！”
　　 午淑芬显得很镇静了：“说出来，你到底是谁啊？报出你的姓名来吧！”
　　 对方说：“我啊！女中豪杰，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东方杏子，我是艾吾国的大学同学，当然也是你的大学同学，只不过我是个日本的留学生。这会想起来了吗？啊？午淑芬女士，我以为现在啊，你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啊，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还活着啊？好了好了，请原谅，我有些着急了啊，原以为你应该死了、没了，不在这世上了啊，那就道个对不起吧，等你死了以后我再跟艾吾国完婚就是了，撒有哪啦，撒有哪啦！”
　　 对方撂了电话。
　　 午淑芬蒙了！午淑芬一头雾水了，这是怎么回事啊？这打来电话的女子到底是谁啊？我和艾吾国的大学同学？留学生？日本留学生？谁呢？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啊？午淑芬拍着脑门心想着想着。到底，到底是什么人啊？她要干什么啊？午淑芬想啊想的，可算是想起来了。终于想起来了啊，午淑芬没急着去书房找艾吾国说事，她急急忙忙的到了卧室，打开了左侧床头柜，从里面拿出一本大学时候的影集。都是黑白照。大学毕业时班级合影，这照片很大的。午淑芬细细的察看着照片上六十七张面孔。她终于找到了：“是你啊，日本留学生，东方杏子，东方杏子。”
　　 午淑芬看了又看，看了又看。看了好一会，这才把一个大影集放回到了床头柜里。午淑芬的思绪慢慢的打开了打开了，东方杏子啊，你算个人吗？你算是个什么人啊！
　　 东方杏子，确实是艾吾国午淑芬大学时的同班同学。这是一点儿都没错的，东方杏子，她算是日本留学生吧。东方杏子的父亲东方吉野，当时是日本驻津海市领事馆领事。东方杏子在读大二上学期的时候，便开始不断地给艾吾国写情书，向艾吾国示爱。一次再次的表示，等大学毕业后，可以把艾吾国带回日本。要求艾吾国成为日本国民。东方杏子在给艾吾国书写的所谓的情书里，参杂着很多对中国人的歧视观点，并且表明否定日本对中国发动的侵略战争。跟艾吾国说，日本就是要建立大东亚共荣圈。这些观点，引起了艾吾国的警惕。艾吾国没给东方杏子写过一次回信。一天上午，九点四十分，艾吾国把东方杏子写给艾吾国的九封所谓的情书，全部交到了大学的保卫处。保卫处非常重视这一事件。立即报告给国家安全局。国安局组织有关人员，对东方杏子做了深入的调查。大量事实表明，东方杏子确实是一个日本间谍。半个月之后，保卫处把东方杏子的材料上交到了有关部门。三天之后，东方杏子就被大学开除了，随后就被驱除出境了。这事，午淑芬记得清清楚楚，这事，令午淑芬永生难忘。这是怎么了？当年大学里的一个日本间谍，现如今又来中国了不成？午淑芬不知道东方杏子现在在哪里？看看来电显示，东方杏子显然是用手机打来的电话。午淑芬透过显示的号码，断定，东方杏子现在就在津海市。这个家伙，也已经七十二岁了。她又来津海市干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的向自己挑衅？这事应该跟艾吾国说说。
　　 午淑芬来到了书房。说：“老艾啊，你先停下来，我跟你说点事。”
　　 艾吾国停下来了，不再写文章。他说：“什么事啊，还挺严肃啊。你说吧。我听着。”
　　 午淑芬说：“刚才，就是刚才。我接到了东方杏子打来的电话。”
　　 艾吾国闻听此言，不禁大吃一惊，我的天啊，这个日本间谍怎么又回来了啊？他说：“看来这个女间谍真的就又来咱们津海市了，她在电话里都说了些什么？”
　　 午淑芬说：“公开挑衅！问我怎么还没死啊，以为我早就死了。说等我死后她就和你完婚等等不堪入耳的话语，这个女间谍，公然到中国来挑衅生事了！”
　　 艾吾国说：“这事很严重也很严肃，我想，咱们个人处理不了的。老午啊，咱们明天就去国安局，把这事情报告给国安局的同志，让他们来处理吧！”
　　 午淑芬说：“应该这样的，明天一早咱们就去国安局。”
　　 艾吾国午淑芬在客厅里看电视节目。看着看着。艾吾国说：“已经十点多了，咱们该休息了。”艾吾国午淑芬正要回卧室。客厅里的电话铃又响起来了。艾吾国接听电话：“你好，你是哪位啊？”
　　 对方说：“你不管我是哪位了，你是艾吾国吗？艾吾国啊，艾吾国，你让我惦记了几十年了啊！我跟你说啊，我是东方杏子，就是当年被你告发了的日本女间谍东方杏子，怎么样了？你还好吧？我自打被你们中国驱除出境，这一下子，就是五十多年啊，这五十多年里，我可没忘记你的，我很想很想你啊，艾吾国，你想不到吧？料你做梦都想不到的，哼！当年我们是凭着枪炮来帮助你们国家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可是你们不识好歹，搞什么反抗，进行抗日战争！想不到时过境迁，现如今啊，你们求爷爷告奶奶的求我们大日本来你们国家投资办企业，你们以为这就不是侵略了吧？也是啊，这是你们国家愿意的啊，巴不得的啊，这下子好了，我们大日本可以扬眉吐气、昂首挺胸地来你们中国挣钱了。”
　　 艾吾国不愿意听东方杏子说这些话，他要抗议东方杏子。可是在电话里，东方杏子不给艾吾国说话的机会啊。东方杏子不停嘴地说：“怎么了？想抢话头？不行的，你必须听我说话，我想啊，你应该后悔当初了，你当初的行为，是让我一生都记恨你的，什么间谍啊？我只不过是在尽一个日本国民应尽的一点点责任罢了。我热爱我的大日本国家，就跟你热爱你们中国一样的。我们国度不同，我要尽忠于我的日本国家。我要为我的日本国家搜集我们应该必须掌握的你们的中国国情。这有什么不对的啊。这算什么间谍案。再者说了，我想成为你的终身妻子，那是真实的。我想让你加入到我们日本国籍，来跟我一道效忠我们的大日本帝国。我会让你永远过上美好的幸福生活。我又有哪一点做错了啊？你居然敢把我写给你的情书交到大学保卫处。你毁了我的前程，毁了我的青春，毁了我在津海市继续为我们大日本帝国搜集资料的机会。你就该死的，艾吾国，你们中国有一句话叫做朝闻夕死，我想你都七十二岁了吧？你应该明白了吧？嗯？我也已经七十二岁了。咱们是同龄人啊，我到现在还没结婚啊，我就是在等着你啊。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你和那个叫午淑芬的结婚成家了。这没关系的，我就一直盼着那个叫午淑芬的女人早点死啊，她早一天死了，我就早一天嫁给你啊，她晚一天死，我就晚一天嫁给你。我下定决心了，一定要把你变成我们大日本的国民。我啊，你也许应该知道，也许不知道。在你们津海市工业开发区，也叫什么工业园区，有一家叫做东方微软开发公司。这个公司可谓规模巨大吧。这就是我在你们中国开办的公司。我在你们的国土上建厂，我雇用你们中国的劳动力，当然真的很廉价了，你们国家对我们真是太好太好了，你们的官员，对我们那是百依百顺的，你知道当年我们到你们中国的时候，有一些唯我们马首是瞻的中国人，被你们称作汉奸，还要暗杀他们。他们真是吃尽了苦头。可你看看，现在把我们引进来的那些个大大小小的官员，看看他们，对待我们那就是把我们当成了太上皇了，比对待他们的亲爹亲妈还亲上百万倍的。我们给他些许的一点点钱财，他们就为我们摇尾乞怜啊，真乖真可怜啊，你们国家的这些官员啊，就是俩字——贪腐，只要给他们钱，他们什么事都答应我们的，比比当年被你们骂为汉奸的被枪毙暗杀了的中国人，依照你们的看法，那可比当年的汉奸更汉奸数百倍数十万倍吧。你们有句话叫做时过境迁。你们看到了，当年被我们屠城屠乡屠村的地方，建起了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厂房，我们堂而皇之的占领了你们的土地。看看你们，不都是敲锣打鼓放着鞭炮扭着民间的大秧歌，欢迎，热烈的欢迎我们进城进乡进村啊？你能知道我们这会的心情吗？你们常说的一句话，叫做什么敬酒不吃吃罚酒。还说上赶着不是买卖。这话的意思，我不全明白，可我感觉到了，你们现在是请我们来到你们的国家，让我们帮助你们的国民过富裕生活啊。你们傻啊，就我们能来帮助你们的国民？真是白日做梦啊！怎么样，当年把我们赶了出去，现在不是要请我们回来吗？这就叫时过境迁吧。最可乐的也是最滑稽的是在北洼村，一个当年的抗日老英雄，他居然站出来，让我们快滚回去。你能猜到了吧？那个所谓的老英雄，被你们的一个大官员，下令抓了起来，给他扣上了一顶反对改革开放破坏国家经济建设的大帽子，弄进了监狱了。别说你们或许不太理解，就连我们也觉得不太是个滋味的。可事实就是这样啊。艾吾国啊，你应该反省明白了吧？你应该为你当初的愚蠢行为，向我道歉！不不不，应该是赔罪啊，你应该向我赔罪的！好了，我还有大事要做，这样吧，明天晚上，六点半钟，我请你和你的夫人午淑芬，到全聚德聚餐。你们的一位副市长梅崴财亲自作陪。梅崴财副市长，你应该熟悉的啊，专管我们外企的副市长。记住了，你们可不能不来啊，可不能再犯错误了啊，我可不愿意你和你的夫人午淑芬，也和那位所谓的抗日老英雄一样，被你们的梅崴财副市长扣上一顶破坏改革开放破坏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的大帽子，而被双双地送进监狱啊！记住了啊，明天下午五点，我会派专车去你们家门口接你们的，好了，多有打搅了，明天再见！”咔嚓！东方杏子撂了电话。
　　 艾吾国愣愣的拿着传话筒。
　　 午淑芬一直在旁边，在电话里，东方杏子说的话，她大致都听清楚了。她看艾吾国拿着个传话筒还在发愣，便一把夺过来，放到了电话机上。说：“这个东方杏子，也真是太狂妄了！她这是在威胁咱们啊，她的宴会，咱们说嘛也不能去的，我们宁死不做汉奸！”
　　 艾吾国说：“现在的事情，还真没有那么简单啊，这是怎么回事啊？咱们家里的电话号码，她一个日本老间谍，怎么知道的啊？”
　　 午淑芬说：“正因为她是一个老间谍，别说是咱们家的电话号码了，就是再机密的人家的电话号码，人家也照样是能查得到打听出来的，这一点也不稀罕的。想想吧，明天咱们还去不去国家安全局。去不去全聚德赴宴啊？”
　　 艾吾国说：“咱们先去国家安全局，说说当年的历史情况，把东方杏子给咱们讲的话，汇报给国家安全局的干部。看看他们有着怎样的意见吧。”
　　 午淑芬说：“得了，该睡觉了，明天再说吧！”
　　 艾吾国午淑芬满脑子装着对东方杏子的狐疑，睡下了。
　　
　　 二
　　 一大早。外面阴天了。不一会儿，下起了小雨。艾吾国午淑芬刚吃完早点。
　　 午淑芬说：“这天下雨了。”
　　 艾吾国说：“该下点雨了，这天多旱啊，太干燥了。”
　　 午淑芬说：“咱们还去安全局吗？”
　　 艾吾国说：“去啊，这怎么可以不去呢？走，现在就走。”
　　 午淑芬说：“外面下雨了，等等吧！”
　　 艾吾国说：“不等了，咱们这是去办正事啊，别说是下点小雨了，就是天上下刀子，咱们也是要去的。我觉得东方杏子，还在干间谍呢。这要是不反映给国家安全局，那还了得吗？走吧！”
　　 午淑芬说：“那咱们打辆出租车吧。坐车去。”
　　 艾吾国说：“不用的，走着去，上帝给咱们的两条腿，不就是用来走路的吗。要是坐车，这腿脚不都废了吗？走吧，打上雨伞，这就出发。”
　　 午淑芬听艾吾国的，拿上雨伞就下楼了。
　　 艾吾国午淑芬知道国家安全局的办公地址。在阳平区越秀路第三十八号。这老两口在不大不小的雨水中，走了两个小时，才到了安全局。大门口的警卫拦住了他们。问明了情况，填写完了登记表。艾吾国午淑芬这才被警卫战士引领进了一间办公室。警卫战士跟办公室里的中年男子说：“祖科长！这两位老人已经登记了。这位叫艾吾国，这位叫午淑芬。都是华阳高级中学退休的教师。他们说是有重要情况要反映。”
　　 祖科长叫祖吉德，四十三岁，是安全局侦查一科科长。祖吉德跟警卫战士说：“你回去吧，我来接待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