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桥
　　
　　 对面是村落，稻子该收了
　　 金黄色往台阶上涌
　　 坐着看天色的人往屋里退
　　 近一点是两棵香樟树，蝉鸣过后是虫鸣
　　 秋天斜着往左侧靠，有暖意和菊花酒
　　 有鼓点叩着时间
　　 脚下是流水，浅的能看见青色的鱼
　　 和灰色的大雁。白云锁紧窗户
　　 落日躺在起伏的皱纹里
　　
　　 睡前故事
　　
　　 说到风，便想起大风的夜晚
　　 我们往邻居家逃。瓦片很轻
　　 随意一弹指落下来
　　 随意一个人便能领走我们
　　 说到我们，便觉得柴刀劈木棍和手指的疼痛相似
　　 妹妹时常举起大拇指给我看，瞧吧
　　 这痕迹多深
　　
　　 长夜
　　
　　 时常听见人说一柱香之后
　　 会不会太短，会不会做恶梦
　　 掉进枯井里爬不出来
　　 躺下去，坐起来
　　 推窗，往流萤出没的草丛扔烟蒂
　　 用绳子套紧月亮往屋里扯
　　 长夜太贫穷了
　　 每一滴月光都是值钱的事物
　　
　　 这一次
　　
　　 这一次扮演你的模样
　　 长出刺人的胡须和熏出满口烟气
　　 这一次我要故意重重地上楼下楼
　　 小孩辩识不出，脱口喊出许久未喊的称呼
　　 这一次我要在她沉睡时进来看看
　　 皱纹像几道掠过心脏的闪电，带疼带血
　　 我要伸手抽离最疼的那一道
　　 这一次我要在自己床前站定，给梦中的我盖好被子，额头轻轻一吻
　　 这一次，我真的以为是你
　　
　　 父亲
　　
　　 那时候
　　 那时候屋瓦漏雨
　　 我在最后一间屋子读书
　　 祖父守着火盆取暖
　　 父亲身披雨衣出门，脚步声重
　　 离着很远小黑狗都能听见
　　 那时候窗前有一棵柚子树
　　 一年十二个月里绿意浓浓
　　 雨天，更浓，像平静的湖水
　　 湖面偶尔起苍茫的雾，盖住人世的苦
　　 零星小雨，往菜园摘一篮青菜豆荚
　　 被风吹斜的中雨，去山下，从稻田里往外放水
　　 田野里风雨太急
　　 弯下身子砌田埂的男人
　　 会不会淋湿了衣裳
　　 那时候我和妹妹还小
　　 妹妹喜欢站在檐下
　　 喊：妈妈，妈妈
　　 我坐在窗前读书，雨声清脆
　　 屋里接雨的盆，叮叮咚咚响
　　 那时候父亲年轻，瘦弱
　　 母亲做好了饭菜，我还能看着他慢慢咽
　　 那时候祖父还在咳嗽，吸旱烟，打纸牌
　　 往我碗里夹菜
　　 那时候，母亲很少流眼泪
　　 妹妹没有嫁人
　　 我还能在雨天静静地安睡
　　
　　 等于
　　
　　 平静等于田野
　　 平安等于梅花镇
　　 平淡等于薄薄的云雾起伏的内心
　　 那里种点野花吧
　　 野菊花和满天星
　　 围墙里是白菜和萝卜
　　 清清白白把一辈子过完
　　 天空有什么，人间也不缺
　　 一片辽阔的蓝，用墙面蔓延的绿
　　 就能对应
　　 大雁属于我们
　　 远方拿不走
　　 日出属于你
　　 我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