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不易
　　
　　 静室还剩我，尚怀悲悯之心
　　 翻书，写诗，移动轮椅
　　 窗棂将阳光格出百二十块细碎方块
　　 似乎可以这么说，除了已过的三十年
　　 尚有九十年晦暗与明朗交织的日子
　　
　　 当然有些太长，耄耋老人齿摇发落
　　 望山兴叹，抬脚不过一至二里
　　 美好少年爬上柳树，大喊春来了
　　 麻雀在树顶筑巢
　　 所以有三十年用来爱恨
　　 再有三十年用来回忆
　　 活上天赋予的一半即可
　　
　　 而今膝盖被风声吹透，四根钢钉不讲半分情面
　　 由石头中来，到内心中去
　　 摧我多少意气，又多少轻狂
　　 一颗石子丢进湖中，除了涟漪在伤怀
　　 还有鱼唇吞吞吐吐
　　 告诉我离天堂一窗之隔
　　
　　 雁过留声，浮云幻影
　　 我和朋友们都走散了
　　
　　
　　 我们
　　
　　 （1）
　　
　　 你有秘密，像一只壁虎
　　 沉睡的时候，呆在你鞋里
　　 趁你没有醒来，捧着你的鞋子往外倒
　　 月光像硌脚的砂砾
　　 银白而且充满伤人的棱角
　　 真不明白
　　 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走过来的
　　 难怪睡着了没有鼾声
　　 一个人酒醒后饮茶
　　 止不住的咳，止不住的想家
　　
　　 （2）
　　
　　 越发炎热的天气
　　 树叶静止，石头静止，流水停在杯子里
　　 观音成为水里的倒影，鱼也懂慈悲
　　 去人间产卵，把女儿托付给河流
　　 一些木头在行走
　　 一些鹅卵石从太阳穴往下落
　　 手臂上，生长了很多白菌子
　　 时间已经过去很多年
　　
　　 （3）
　　
　　 只要一想起四月，结束了陪我的时间
　　 喝酒的兴致就低沉，端杯子，是苦菊
　　 放下杯子，是爱与恨消泯
　　 我并不能，对着远处的山谷呐喊
　　 听层层叠叠地回声
　　 一柄匕首插在岩石中心
　　 一只脚印像内心的山谷
　　 多少次在梦境中一脚踏空
　　 粉身碎骨，在人间
　　 我们尽显卑微，呵护草木
　　
　　 （4）
　　
　　 或许中午饭菜里的盐太多了
　　 舌头发木，不知苦涩
　　 看你默然转身收拾桌椅和梅花
　　 那些爱抒情的旧时光
　　 像一片沙子，铺上了舌苔
　　 从此再也品尝不出海水的湿润
　　 一只海豚声音清亮
　　 退回黄昏，退回清晨，退回爱唱歌的少年
　　 牙膏泡沫清香，床上被子整整齐齐
　　 一根长发像一根针
　　
　　 （5）
　　
　　 树影斑驳，蝴蝶来来去去
　　 草丛里出没的守宫，终年含着一颗痣
　　 脚步声太重了，它衔着一束想念消失
　　 用网捕捉不到，必须用你的袖子
　　 或者用你的腰肢
　　 我有春风，你暗怀春风
　　 任意一声咳嗽都孕育了小生命
　　
　　 （6）
　　
　　 从此无罪，背山面水
　　 把影子刻进鹅卵石，看看孵化出的
　　 是一口泉眼，还是一尾鱼
　　 溪流是清白身，我不能坏它的一生
　　 所以我的裤腿干净，肩膀没有指纹
　　 所以舍不得你沾染人间的烟尘
　　 用梅花塞住嗓子